二
2024-10-04 11:38:38
作者: 徐大輝
也就在祝鐵山和皮學權住進碧波大酒店的第三天,一個不速之客敲響了315的房門。
「您?」皮學權開門,見一陌生面孔出現在面前。
「康健藥材公司的……」來人遞上一張名片。「這是我的名片。」
皮學權迅速瀏覽名片,上面印著:康健藥材公司辦公室,雷萬鈞主任。他將門開啟大一些,問:「雷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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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見一見你們的老闆,不知方便嗎?」三孩子說話時,目光向房間裡飄揚,門道有個拐角,他並沒看見床上的祝鐵山。
「你們有約嗎?」
「沒有,我們慕名而來。」
「您稍等,我去請示。」皮學權轉身回到裡邊,眼神表白魚游來了,高聲說話,故意讓門外的人聽見:「祝總,康健藥材公司辦公室,有位姓雷的主任要見你。」
「嗯。」祝鐵山用鼻子哼,做這個動作時,某步驟出了毛病,差點打噴嚏,急忙捂住鼻子和嘴,他見皮學權給他使眼色,立刻明白,叼煙,叼那枝雪茄。他擺了個姿勢;斜身、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拿腔拿調兒地說:「叫他進來吧。」
「請進,我們祝老總讓你進來。」皮學權扮演隨從、保鏢。活靈活現,以致來人一下子就給他定了位。
三孩子用貓般的輕悄腳步,恭恭敬敬站在祝鐵山面前:「祝總,您好!」
「嗯。」祝鐵山仍然用鼻子哼,右手從嘴上拔下雪茄,朝右側的沙發指了指:「坐。」
三孩子慢動作坐上去,開口道:「我們聽說祝總從滿洲里來做藥材生意,冒昧問一下,不知祝總是不是選定了目標?」
祝鐵山深吸一口煙,現出沒聽懂他說的意思。
「我是說,與哪一家做?」三孩子急忙解釋道。
咳,祝鐵山裝出咳嗽,這也是表演的一部分。
規矩地站在一旁的皮學權急忙過來端起祝鐵山面前茶几上的水杯遞上去,待祝鐵山呷一小口,接過來重新放在茶几上。
這個譜擺得成功且效果,三孩子從這個平常的生活細節,揣測祝老總的派頭不小,財大氣粗的老闆都是一個模子拓出的;擺譜,擺闊氣。如此一條大魚,不能放跑它。「假如我沒猜錯的話,祝總是奔我當地的特產來的。」
「喔,何以見得?」祝鐵山對三孩子產生好感似的把臉大面積地轉向他。在此之前,他幾乎是側身沒正眼正臉與三孩子說話,製造出居高臨下、小覷對方的效果。
見到尚不知來頭、底細老闆的臉出現微笑,三孩子心上那塊石頭正往地上落。他說:「藍河雖然盛產天然的中藥材,但數量都極有限的。祝總怎麼會看上眼呢?而麻黃草則不然,不僅量大,而且名貴搶手。我想,您一定是來……」
「厲害,雷主任料事如神吶。」祝鐵山又向他靠近一步。
「哪裡哪裡,我只不過是傳聲筒而已。」三孩子用謙虛引出另個人來,「我們老闆想見見您。」
「你們的老闆是不是姓朱?」
「您認識他?」三孩子暗暗有些驚異,說:「您過去來過藍河吧。」
「我第一次來藍河,」祝鐵山的雪茄菸開始在嘴唇間運動,「在東北中草藥材界,你們朱老闆大名鼎鼎,行業內誰不知,何人不曉呵。」
「祝總此次是做原料,還是半成品?」
三孩子這樣問,表面上是急於知道對方想做什麼買賣,深層是試探。他剛才說的原料、半成品,是中草藥材界的行話,也是朱大賴子交易暗語。可以做兩方面的理解:行外的人理解為原料;麻黃草;半成品粗加工的麻黃草。行內的人,尤其與朱大賴子有過特別交易的,原料仍舊是麻黃草,但半成品可另有所指。
祝鐵山沒急於回答,他發現有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東西,在三孩子眼裡閃過。那是什麼?他在短暫思量後,說:「當然,半成品更好。」
三孩子相信了對方,他似乎完成了使命,起身告別說:「祝總我出去有點事……但願我公司能與祝總有合作的機會。」
「但願。」祝鐵山欲起身,三孩子忙擺手,說:「祝總別動。」
皮學權送他到門口,客套道:「您慢走。」
「請留步!」三孩子說完朝走廊另一頭走去。
皮學權關上門卻沒離開,通過貓眼兒觀察,見三孩子走向318的房間前,回頭朝這裡看了看,然後敲門,有一女子的臉突現一閃,三孩子走進去。
「沒錯兒,朱大賴子肯定在318房間。」皮學權離開貓眼兒,問:「方才這人就是三孩子吧。」
「是他。不過他可比姚勇說的三孩子狡猾呵。」祝鐵山拔下半截雪茄,捻滅橫放在菸灰缸上。「他不僅僅是朱大賴子的司機,顯然是心腹,高參什麼的。」
「他耳朵眼兒里有兩根長毛。」皮學權觀察得很仔細,說:「瘮人毛。」
「瘮人毛?有什麼講究嗎?」
「我爺說過,長瘮人毛的人,壞,作惡多端。」皮學權這是第三次說到他的爺爺。第一次,住在植物油廠招待所,那個值夜班的老頭從褲口袋裡往外抽出枝煙叼在嘴上,而沒把香菸盒放在桌子上。皮學權說:「我爺說過,這種人吝嗇,心眼兒小。第二次,坐計程車,那個司機眼白多,皮學權說:「我爺說過,這種人蠱毒(壞)。」
「照你爺爺的說法,三孩子該不是好人。」
「近朱者黑嘛!」皮學權將近墨者黑篡改得俏皮,「終日與朱大賴子混在一起,不黑才怪了呢。」
「我們猜猜看,下一個出場的會是誰?」祝鐵山說。
「還是三孩子,你想呵,他向主子報告見你的情況,他們相信了,咋會放過到嘴邊的肉,一塊肥肉。」
「我沒什麼漏洞吧?」
「還是不夠牛。」皮學權指出表演時露出的小破綻,「我端水給你,你卻伸手去遮,老闆咋能對下人客氣,伺候是應該應分的。」
「我還是不大習慣。」
「得練。」
「如果沒人來,是不是說明我給演砸鍋了。」
「那也說不定,詭計多端的朱大賴子輕易不會拋頭露面,除非絕對安全和必要。」皮學權說,「祝隊,戲才上演。」
「是呵,說不準下一場戲是什麼呢。」祝鐵山贊成他的說法。
一個上午沒人來叩門。
「如果今晚再沒動靜,我們就主動出擊。」皮學權有點兒沉不住氣了,說:「我們去拜訪他們。」
「等等姚勇的消息。」祝鐵山說,「他在外圍盯著他們,有什麼風吹草動,他會及時通知我們。」
此時,姚勇離他們很近,隱蔽在碧波大酒店附近的咖啡廳里,透過一扇小窗戶,注視酒店旋轉的大門。從早晨三孩子進那旋轉的玻璃門,就一直盯著。大約在午後兩點鐘,三孩子走出來,到酒店的對過,開走卡迪拉克。
姚勇沒動地方,他判定朱大賴子還留在酒店裡。至少已有兩天他沒離開,出出入入的是三孩子。
不久,三孩子又回來,這次沒開卡迪拉克,而是打計程車回來的,休閒服換成筆挺的西裝。
「他像要去參加什麼活動?」姚勇想。
315客房在傍晚被敲響。
「雷主任。」皮學權開門。
「祝總沒休息吧?」三孩子問。
「進來吧,雷主任。」祝鐵山叫他。
三孩子坐定後,說明來意:「朱老闆派我來代表公司,代表他請你們吃頓便飯。朱老闆有事脫不開身,待他忙完重新設宴為祝總接風洗塵。」
「不好意思,還是免了吧。」祝鐵山推辭。
「還請祝總賞我個面子,不然我回去不好交代。」三孩子乞求道。
「好吧。那可讓雷主任破費啦。」祝鐵山表了態。
「謝謝祝總!」三孩子嘴角上浮起了喜悅的笑。他接著說:「本店的樓下,開一家南韓風味的餐館。祝總,狗肉怎樣,您有忌口嗎?」
「祝總不吃蘑菇。」皮學權搶著代答,他胡編祝鐵山不吃蘑菇。他蒙錯了,祝鐵山頂愛吃的正是蘑菇,他心裡暗暗叫苦。
碧波大酒店一樓開的風味館,裝修很上檔次,異國的情調處處顯現出來,服務員身著鮮族服裝,與用餐的鮮族客人說著流利的鮮族話。
一桌鮮族菜,味道不怎麼樣的南韓生產的酒,祝鐵山有些喝不慣,艱難還是讓三孩子給看出來了。他說:「祝總不喜歡,我們換個牌子。」
祝鐵山用紙巾按按嘴角,苦笑。
「小姐,來一下。」三孩子伸手打個響指,近處的一皮膚很好的服務員聞聲碎步過來。他問:「你們這裡最好的白酒,都有什麼牌子的?」
「茅台,五糧液,百年孤獨,酒鬼……」服務員一口氣報出十幾種酒名。「先生喜歡哪一種?」
「祝總,」三孩子問祝鐵山。「百年孤獨怎樣?」
祝鐵山點點頭。
「百年孤獨。」三孩子吩咐服務員,「一瓶。」
大庭廣眾大場合,不宜談生意上的事,他們也沒談,豐盛的菜餚加酒,晚宴進行得很慢。
有一雙眼睛一直注視他們,祝鐵山背坐著,皮學權坐的角度正好看得清楚:另一張桌子朱大賴子和那個叫小笑的服務員在用餐。朱大賴子心肯定不在餐桌上。
「祝總,」酒使三孩子膨脹起來,臉忽然浮腫似的胖大,沾著汗珠的頭髮愈加油黑鋥亮。借著酒力,他在篡改一首民間流行的順口溜:「……不知官小,不到廣州不知錢少,不到藍河不知腎不好。」
「原版好像不是這麼說的。」皮學權打哈哈湊趣地插上一句。
「藍河的女孩豐滿、風韻。」三孩子壓低嗓子說,「今晚我給你們安排。」
「呵,好啊!」皮學權聲音很大,故意讓另張桌子的人聽到,「靚一點兒的妞。」
「你酒喝多了嗎?找什麼靚妞?」祝鐵山心裡埋怨,臉部的表情,還是對三孩子的安排興趣和滿意。
離開餐館乘電梯時,三孩子說:「祝總,您先休息,我會安排小姐到房間去。」
祝鐵山本想尋個拒絕的理由,未等說出口,三孩子在二樓下了電梯。
回到315房間,祝鐵山責備道:「怎麼搞的嘛,要靚妞?虧你……」
「哎哎!你應感激我才對。」
「道理呢?」
「救駕呀!」
「救駕?」祝鐵山感到莫名其妙。
「朱大賴子坐得離我們很近,只隔一張桌子。」皮學權把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學給他聽。
「他暗中察言觀色?」祝鐵山覺得麻煩的事在後面,這頓飯、小姐全是朱大賴子安排的,其目的試探和考驗。酒桌可以應付,一會兒小姐上樓來……想到這兒,他問:「學權,三孩子真叫小姐來,可咋辦?」
「美差麼,你來個假公濟私。」
「你讓我和賣淫女上床?」
「為工作,為破案……」
「別開玩笑啦,學權,想個應急的辦法吧。」祝鐵山有點兒亂了方寸。
「單是出台小姐還好對付,關鍵是朱大賴子恐怕要派探子就不太好對付。」皮學權說他的推斷:「必是那個小笑無疑。這幾天她日夜陪伴,今晚朱大賴子又親自帶她到我們身旁采點兒。」
「真要是她可麻煩大啦。」祝鐵山覺得遇到棘手難題,他心裡暗罵:朱大賴子你也太損了點兒,拿跟小姐上床來考驗我。鬧了心啦。
「我們也只好見機行事。」皮學權說,「你是大款、老闆,挑剔呀,找什麼毛病,也能把她給開嘍。」
「對,你倒提醒了我,」祝鐵山想到那個服務員,「她的年紀……就這個理由。」
「假若不成,你是不是這樣……」皮學權出謀了第二個方案。
祝鐵山說:「好,到時候我見機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