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2024-10-04 11:37:52
作者: 徐大輝
兩桶方便麵填充衛光男也不知空蕩了幾日的胃。有人說吃飽的鳥便不叫了。那麼,傻子呢,他吃飽了,會什麼樣子?
「他最好睡一覺,那樣我們就順利到達省城。」郁冬冬暗暗祈禱。
衛光男先前狼吞虎咽吃急啦,噎住了,直勁地打嗝兒,哪有絲毫的睡意。吃的好像不是方便麵,而是興奮劑,傻子在轎車的有限空間裡,手舞足蹈,仍然是那句唱詞兒:洪流滾滾,雞飄槓……不過唱詞兒也有了變化,洗牌似的把那幾個字摻和了,重新組合成:洪流雞,滾滾飄槓……
「衛光男是誰?」穆楠生趁他撓癢(他總是唱一句撓下身體某個部位)的空隙,問他。
傻子衛光男嘿嘿的笑,是搔癢的愜意?還是無意識的傻笑?
「問你呢?說出給你吃方便麵。衛光男是誰?」
「中發白!」
「中發白?這不是麻將嘛!」郁冬冬說。
「唉,他只記住麻將了。」穆楠生攤開雙手,確定衛光男傻徹底了。
「吃方便麵,方便……」傻子衛光男似乎沒忘穆楠生回答問題給方便麵的許諾。
「我的爹爹,這是高速公路,哪裡有副食店……」穆楠生臉似苦瓜。
傻子衛光男鬧騰起來,他只一根筋,還是要吃方便麵。
「您老人家就忍一忍,到省城給你買,買一箱都行。」穆楠生仍耐著性子解釋。
「穆隊,他要是能聽懂你的話,就不要方便麵啦。」郁冬冬看不下去,才插嘴道。
「我算是雙手捧刺蝟……」
「自作自受。」郁冬冬解氣地說。
「你乾脆點兒說,該!」穆楠生可憐兮兮地說,「落井下石。」
郁冬冬想笑又沒笑,他讓傻子纏巴慘了,挺好玩的。
好在傻子衛光男沒長時間地鬧騰下去,頭靠車窗睡著了。
他們開車直奔地礦醫院,幾位事先安排好的醫護人員將傻子衛光男接進特別房間,任務就算完成。
「回程我開吧,你睡一會兒。」穆楠生搶著開車。
「那就辛苦領導嘍!」郁冬冬躺在后座上準備大睡。
車內確實安靜些許時候,只有汽車引擎的聲音。穆楠生專心致志地開車,腦海里不停地閃出疑問:衛光男好好的,怎麼突變傻了呢?
一個健康的人變傻要有原因的,譬如重大的精神創傷,或藥物……他聯想到前兩年前本市發生的一個真實案例:結核病醫院的賈醫生懷疑妻子與他帶的實習生通姦,他便給實習生下了藥,不久,實習生就變成了傻子。賈醫生被判有期徒刑十二年,後來病死在勞改農場。至死他也沒說出使用何種藥物,將實習生弄傻。
「穆隊,你沒困糊塗吧?」郁冬冬坐起身,問。
「沒呀!」
「那你說醫生、實習生,藥什麼的。」郁冬冬的確聽到穆楠生聲音很大的嘟噥,哪裡是自言自語,簡直就是同別人高聲講話,夜半三更的與何人交談?
「我想起一個舊案。冬冬,你不睡啦?」
「叫你醫生、實習生什麼的給吵嚷精神了。穆隊,要不我開車你眯一會兒?」
「真對不起。」
「講講醫生、實習生吧。」
「前兩年的事情,發生在市結核病醫院……」
這樁由他率警員破的案子,至今記憶猶新:實習生突然變傻引起他的女朋友懷疑,她向警方報案。刑警隊接案後指派穆楠生破這個案子。經過摸底排查,確定是一宗藥物引起的刑案。可作案人必具備專業知識,有接觸藥物的便利條件,這樣一來,嫌疑人範圍劃定結核病醫院內的醫生。誰最恨他想把他搞傻呢?
「你男朋友和誰結過怨嗎?」穆楠生決定從查投毒者的動機入手,問實習生的女朋友。
「亮亮性格非常柔軟,人緣很好。沒與什麼人結怨,實習過程中,醫護人員對他一致好評。」實習生的女朋友說。
她說的亮亮指的是受害人,他們是醫學院應屆畢業生,已確定戀愛關係,半年臨床實習結束他們在分配前就結婚。
「為什麼不畢業分配後再結婚?」
「因為我懷孕了。」實習生的女朋友很大方地道出私情,她說:「我特愛亮亮。」
「實習你們不在一個醫院?」
「我在市婦產醫院。」
「你們常見面?」
「是的,開始時是這樣。」
穆楠生聽出潛台詞,追問:「後來見面少了,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嗎?」
「唉!」實習生的女朋友臉上出現失意的表情,她說,「他鬼使神差地喜歡上個大女人。」
「大女人?」
「大她十幾歲的女人,他很快走火入魔。」實習生的女朋友的眼裡噙滿淚水,「他說我不會,根本不懂性生活。他還說她懂。」
「這個女人是誰?」
「賈醫生的妻子,他是帶亮亮的主任醫師。」實習生的女朋友很懊悔地說,「怨我太傳統,做事兒也偷偷摸摸的,可亮亮不喜歡。或許是我的忽略、不和諧,造成他移情別戀……」
「你太善良,太天真,太痴情。」穆楠生感慨了這句話,不過他沒說。
這次談話,警方獲得重要線索:賈醫生有重大嫌疑。拘審賈醫生,他承認得比警方預料的要痛快:「是我乾的,他這輩子休想沾女的邊兒。」
「你為何恁恨他?」穆楠生直奔主題。
「他違背諾言,該受到懲罰。」
「諾言?」
「男子漢的諾言。」賈醫生交代出一件驚世駭俗的事;駭人聽聞、齷齪的勾當:原委得從賈醫生先天不足說起,他身為醫生,曾為許多患者解除病痛,可是自己身體某部件器質性的改變,在婚後藉助於藥物,勉強虛應故事。到後來,虛應故事也做不到了,每每都虛張聲勢,妻子實在不滿足,提出抗議:「你到底行不行?老唬弄我。」
「我盡了全力,真的不行。」賈醫生告饒啦,他作為醫生看出妻子因自己無能而不滿意,深感不安。
「讓我作一次女人,哪怕只一次,我死也心甘。」妻子的話發自肺腑,令他為之感動的是她對自己的忠誠。時下大概沒有一個長相出眾的女人,為性而苦惱。想做,可謂隨時隨地,身上總有窺視的目光。何況妻子是公認的美人呢!
「一定成全你,我發誓。」賈醫生以最大的毅力;忍受拱手讓妻的痛苦。
一批實習生的到來無疑給賈醫生實施計劃帶來契機,學生單純,沒社會上的人那麼複雜,做了事不會張揚和後果的麻煩。他相中一個實習生,即是成為受害者的亮亮。在實施細則上賈醫生動一番腦筋,致使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怎麼樣?」第一次完事的早晨,他問妻子。
「他很行。」妻子滿面春風,雙眼大放異彩,十幾年裡他未曾見過的她這般好心情。
「噢,性的力量太不可思議!」賈醫生心裡塞滿嫉恨和感觸。他現在心急如焚,盼三天趕緊過去,他們的契約只三天。
第四天妻子回到他的身邊,她人變換了季節似的,從溫暖的春天,沒有過度陡然進入冰雪冬天。超常的交替原因他一清二楚,妻子已深陷肉慾之海,難以從波濤洶湧中爬上岸,更何況岸邊荒漠而蒼涼。哪一個青春活力、澎湃的女子,願承受寂寞啊!
「你很懷念這三日?」
「嗯,三日的質量,相當於三年。」妻子肺腑之言道。
直到此時,賈醫生恍然大悟自己做了件愚蠢透頂的事。挽回「捐妻」三天的損失成為他的頭等大事。還未想出周全的方法,他值夜班偶然有事情回家,竟將妻子和實習生撞到床上。兩個偷情的人,卻理直氣壯般的坦然自若,根本也沒慌作一團。
「老師,對不起!」實習生穿好衣服。
「我不是你的什麼老師,還是不褻瀆老師這個神聖的字眼兒好。」賈醫生拒絕實習生叫自己老師,語言挖苦道:「同睡一個女人,還是師生嗎?」
「您這樣安排的呀!」老師出爾反爾,實習生大惑不解。
「三日,三日!」賈醫生憤怒……
穆楠生說到案子的結尾部分:「賈醫生對自己投毒致實習生呆傻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表示認罪服罪,只是死活不說用哪一種藥物,是他人提供還是自己配製的。賈醫生一死,何種藥物可致健康人變呆傻就成了謎團。問題是,現在又出現同類案子,是巧合,還是怪藥的幽靈出現?」
「穆隊,你是不是疑神疑鬼,把兩個風馬牛本不相及的案子,生硬地揉和在一起。」
「你看見那個變傻的實習生,也會像我這麼想。」穆楠生說:「他們變傻後的行為一個模子拓出來的。冬冬,你說,他們倆不是服同一種藥,能出現相同症狀嗎?」
「我得看到變傻的實習生,才判定你的觀點是否正確。」
「可是,你沒這樣的機會。」
實習生變傻的第一年冬天,凍死在藍河城外冰封的小河旁。摸魚是他變傻後的一大嗜好,夏天摸魚,秋天摸魚,冬天摸魚,只要河有水,他就摸魚不止。採用原始的方法,鑿開冰取魚,凍掉十指……死時面部表情不難看,笑。人們說:「餓死的人哭,凍死的人笑。」
「我懷疑衛光男和實習生變傻的藥,藍河有人研製它使用它,正應用於犯罪上,若不儘快破獲藥源,後果不堪設想。」穆楠生說出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