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1:37:13 作者: 徐大輝

  電話是夜半打進來的,空曠靜謐的世紀實業集團大廈第22層的一個房間裡的人,從睡夢中驚醒,一看來電顯示的號碼,他一下子精神過來。

  「你們怎麼弄的?她的屍體被發現了,你這師爺怎麼當的嗎?」

  沙啞的有點像鴨子叫的聲音,常人聽來如棉絮一般輕飄,可對接聽電話的萬達說來,就是字鏗詞鏘。他仿佛聽見對方講話時飛沫落地叮噹的聲響。

  「她的屍體很快就會被辨認出來,警方要緊緊抓住這一線索查下去,一查到底……你肯定那件事情做得天衣無縫?」

  「應該是沒問題,神不知鬼不覺……」萬達回話中充滿屠宰場的血腥味兒,但不是牲畜的血,是人血的腥甜味兒。

  「真的無懈可擊嗎?保證萬無一失?」沙啞的聲音有煙火味道,「你說過她的屍體霧一樣散了,怎麼又出現了?」

  「我一時疏忽。」萬達怯生生地說。

  「你真的是老了,做事……」

  

  萬達恭敬地聽完訓斥,沙啞的聲音又問:「網吧的事你指使做的?」

  「不是。」

  「你給我查清楚是誰做的。幹這等蠢事不是引火燒身嗎,槍的事被勾起來怎麼辦?」

  「我馬上查。」

  「亡羊補牢!網吧的事你別管了,先把火燒眉毛的事處理好。衛光男在你手裡?」

  「已成為囊中之物。」

  「警方馬上要找他,找到就是個麻煩事兒。」

  「要不做了他。」

  「眼下不行。你可想辦法讓他說不明白話。」

  「我明白,立即安排。」

  對方掛了電話,萬達還能睡嗎?他走向礦泉壺,沖泡了杯濃茶,用它提提神,認真地想想。

  「讓他說不明白話。」他理解此話的含義。過去曾讓某某人說不明白話,想起來,是一篇傑作。衛光男即成為第二篇文章,顯然是第二篇傑作。輕而易舉,輕而易舉!想到此,他竟然得意地笑了。

  絲毫未察覺惡毒黑手伸來的衛光男,此刻甜蜜在一處深房間的夢鄉里。數十天前,在一個漆黑的夜晚,他被人戴上眼罩,送到這裡來,行動受到了嚴格的限制。活動範圍只限那個十幾平方米的房間內。單從失去活動自由講,已不是三天五天,大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似乎他對被人看管、受限、囚禁般的生活很不以為然,二十二歲的生命多次經歷這種事。怎麼說這一次時間也過於長了一些。

  門上一小窗口,時不時地有一雙監視的眼睛朝里望。小房間開著盞燈,度數小,光線很暗淡,勉強讓窺視的眼睛看清床上的人。走廊空空蕩蕩,監視的人在對過的房間裡,門敞開著。儘管受束縛者不會逃走,也從未發生過他逃跑的事情,看押還是嚴格的,絲毫沒懈怠。看押他的人白天到門的小窗口前朝里望的頻率高些,到了夜晚只一小時去看一次。

  呃,睡覺還不老實,翻蹄亮掌的……那爪子又扎挲。負責看管的人是大旗,他見到一隻手指殘缺的手舞動幾下,顯然在表現夢中的情節。

  關於那隻殘缺的手,是與本次相同的一次管押後的血淋淋的往事有關。

  「姐,我再不幹這事了。」他被姐姐解救出來後,發恨道。

  「聽你這話耳朵都聽出繭子。」姐姐已不相信他的話。

  他為表明痛改前非,操起一把鋒利的水果刀,說:「我剁掉大拇指,省得它去抓牌。」

  姐姐以為他說的是賭氣的話,沒有阻攔,相反加鋼(激將)道:「你有那志氣?」

  咔嚓!右手的大拇指被斷下……姐姐後悔沒能制止弟弟的愚蠢行為,心疼之後,也期待他守諾。然而,姐姐心疼小弟的眼淚未等揩乾,他又舊態復萌……近日,他很想念姐姐。剛才夢見了她,他呼喚她時,奮力搖著斷指的手。

  「媽的!」大旗罵了聲。天知道他罵什麼,或許是那殘缺的手,或許是剁手的行為,總之是與衛光男有關。

  第二天早上,衛光男睜眼躺在床上,腦海繚亂著昨夜的夢。一種強烈要見到姐姐的欲望促使他對大旗央求:「給我姐捎個信兒,行嗎?」

  「做夢吧你!」大旗態度可不友好,鄙夷的目光看他,「是不是沒睡醒啊?」

  「那允許我給姐打個電話行吧?」

  「你他媽的真敢想。」大旗擺出一副冷冰冰的口氣。「老老實實地呆著,別找不自在。」

  衛光男只好死了見姐姐這份心。

  中午飯不是一貫制的方便盒裝的簡單的街頭那種快餐,多了兩個鐵盆兒,盛著大骨頭燉酸菜和老黃瓜種汆羊肉丸子。兩個東北特色的燉菜,飯也換成香噴噴的香大米,衛光男吃得很解饞。

  「造(吃),往飽造!」大旗睜著血網的眼睛,一反常態的溫和、敦厚,勸道。

  「以後頓頓這伙食?」衛光男想著下一餐了。

  「一頓比一頓好。」大旗瞧盆碟見了底,完成了一項重任似的驕傲和愜意。吭!鼻子發出響聲,情形同馬打的響鼻極其相似。

  吃飽飯後睏倦襲來,衛光男覺得眼皮鉛沉,渾身讓疲勞浸透般的酸軟。他推掉碗筷便一頭扎在床上,在意識沒完全混沌之前,還做了一件事:鬆開褲腰帶,解放過飽而膨脹的肚皮。最後那抹陽光紅布似的覆蓋他,他悠悠忽忽地朝漆黑的深淵墜落……一天,兩天,當他醒來身子軟綿綿的,臥病在床一個世紀似的,體內血液、火力都沒有了,所有的記憶都喪失了,周圍的世界變得異常陌生,這裡是什麼地方?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衛光男!」大旗叫他。

  衛光男朝他嘿嘿一笑。

  「我是誰?」大旗指著自己問他。

  衛光男嘿嘿地笑,而後目光瞢然地瞅著大旗。

  「你管我叫啥?叫啥?」

  「爸。」衛光男傻哈哈地連叫幾聲,「爸爸,爸。」

  「媽的!」大旗又罵。他看管數日的那個精神、帥氣的小伙子,現已脫胎換骨成另一個人;神志不清的傻瓜、呆子。

  衛光男變傻了,精神恍惚。接踵而來的是他做出的常人不可能做的事:他旁若無人地朝洗臉盆里撒尿,嘩嘩響中他沉浸在宣洩的快感里,嘴裡哼唱著什麼洪流滾滾、洪流滾滾……抖擻襠中的玩意時嘴還不停地洪流滾滾。

  「洪流滾滾?」萬達在電話的另一端聽完大旗的報信後,半閉著雙眼靠在椅子上,琢磨那句洪流滾滾……他猛地睜開眼睛,吩咐道:「細緻點兒觀察,別讓他裝瘋賣傻把咱們給耍嘍!」

  「明白,老哥。」大旗說。

  兩天裡衛光男的一言一行,都表明他真的傻了。尤其是今早他喝了他自己便在洗臉盆里的黃澄澄的液體,表情同喝飲料、礦泉水差不多。

  「喝了自己的尿,成啦。」萬達一臉的得意,他隨即給大旗下令:晚上把他扔到街(城)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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