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1:37:10 作者: 徐大輝

  他想到了,王錦萍會在那個秋雨瀟瀟的夜晚來敲門。

  「嫂子,是你?」

  

  「鳳鳴,你有時間嗎?」王錦萍周身淌著雨水,裹在塑料的雨披中,臉色發白,她肯定走了很長一段路,淋了許久的雨,顯然濕透了、冷透了。

  「快到屋,嫂子。」胡鳳鳴的妻子章紅紅說,她把她拉進屋,「瞧,澆透了。你咋用這么小塊上不遮天,下不蓋地的東西。」

  「嗯。」

  「坐吧。」

  王錦萍對胡鳳鳴說:「我清理壁櫥時,發現澤明一件東西,我考慮再三,還是告訴你。你是澤明最信賴的朋友。」

  「什麼東西?在哪兒?」

  「和我到家裡去看吧。」她說,目光直直地望著他。

  胡鳳鳴驀然看到一種久違了的目光,隱隱感到昔日友誼的回歸。還能說什麼?還能想什麼?無條件地同她去見她說的那東西,一定是件十分重要的東西。

  「和嫂子打車走。」章紅紅叮囑丈夫。

  「紅紅心腸很好。」計程車上王錦萍說,「立警回到家裡,頭幾宿硬是不睡覺,又哭又鬧的找章阿姨。」

  「要不送立警回我家住些日子……」

  「那哪成啊,你們兩口子都上班,你又忙不著家,兩個孩子都推給紅紅怎麼行呢?!」王錦萍投向胡鳳鳴感激的目光,本來是在她走出看守所到胡家接兒子時應該說的話,那天因心情激動什麼也沒說,抱起立警像從綁架者手中奪回人質似的走啦。這一去就是幾天,今日是她從看守所放出後第一次與胡鳳鳴見面。她說,「鳳鳴沒你幫助,我還是出不來。」

  「本來你就沒什麼問題。」胡鳳鳴本想說是鄭軍招認了,才解除對她的懷疑,但他沒說,計程車上不便說這些話。

  胡鳳鳴前後三次提審王錦萍,是她提供鄭軍有一個在市衛校讀書的女友小維的線索,才使啟蒙星投毒案有了重大的突破。

  「小維是鄭軍的女友,他們網上相識的。」提審時王錦萍說,「小維是農村孩子,家庭很困難,鄭軍打工掙錢貼補她讀書。」

  「你見過她嗎?」胡鳳鳴問。

  「我見過小維。那次她墮胎,流血不止,鄭軍嚇壞了,跪地求我幫忙照顧小維……」

  獲得這一線索,胡鳳鳴仔細想:女友缺錢用,愛她深深的男友就不遺餘力去淘錢。能否有人利用他急需錢……胡鳳鳴已經開始懷疑,兇手通過投毒製造事端,目的顯然不是那個無辜的劉大桐。至於最終的目的是什麼,他尚不清楚。

  提審鄭軍。

  「你有一個女朋友叫小維?」

  「是。」鄭軍承認,但不十分乾脆。

  「前幾次提審你怎麼沒交待?」

  「你們沒問。」鄭軍在想警察為什麼問起自己的女朋友。

  「她是不是很缺錢?」胡鳳鳴單刀直入。

  「小維念書需用錢。」他答。

  鄭軍的眼珠轉動有些遲緩,痛苦被他悶在胸膛,就像火苗憋在罐子裡,只要錯開一點蓋子,那火苗將忽地躥上來。

  「你很愛她是吧?」胡鳳鳴要親手打開罐蓋。

  「嗯。」鄭軍眼蒙一層淚光,胡鳳鳴一句話引出熊熊大火,頃刻間把他燒紅。他試探地問:「我要是把什麼都講出來,會放我出去嗎?」

  「當然要看你立功表現。」

  「那天我去超市進貨……」鄭軍一五一十地講出改變命運的奇遇。

  同往常一樣,鄭軍在超市的二樓推著裝貨的車子選購商品,拐出飲料區,不小心撞到一陌生男人身上。

  「怎麼推車呢?瞪著大眼往身上撞。」戴墨鏡的男人呵斥道。

  鄭軍連連賠禮道歉:「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對不起就行啦?」戴墨鏡的男人指著自己褲子一處露出線頭的地方,「你碰壞了我的褲子。」

  鄭軍看眼那人的褲子傻了眼,報喜鳥牌服裝,他認得,知道很值錢。

  「賠吧,七百多元錢。」戴墨鏡的男人不依不饒,逼迫道:「掏錢!」

  哪裡有七百多元錢啊!鄭軍磕頭作揖,軟乎話說了一籮筐,白搭!他急得只有哭的份了。

  「哭天抹淚的,走,和我到對面裁縫店縫去呀。」戴墨鏡的男人拉扯著鄭軍離開超市。

  到了一背靜處,戴墨鏡的男人放開手。

  「小子,你肯幫我次忙,褲子的事就一筆勾銷。」戴墨鏡的男人有意無意地露出腰間藏掖的東西;匕首。他敲鐘問響地:「咋樣?」

  鄭軍聲音顫顫地問:「啥事?」

  「簡單。」戴墨鏡的男人拿起鄭軍採購的一盒方便麵,「我在這上面做點事兒,你帶回去給王錦萍的孩子吃了,我給你兩千元錢。」

  做點事兒?鄭軍心慢慢活泛起來,兩千元錢總歸很誘惑人的。加之碰壞的褲了和那人腰間的刀,他投降了……

  「結果你幹了什麼?」胡鳳鳴問。

  「給劉大桐吃了。」

  胡鳳鳴又問:「為什麼沒按戴墨鏡的男人說的去做?」

  「王老闆對我很好,我下不了手。」

  「戴墨鏡的男人往方便麵放了什麼東西?」

  「不知道,他用注射往方便麵里打了黃色液體。」鄭軍現出無辜的樣子,說:「我真的不知那東西會毒死人。」……

  鄭軍交代了上述這一切,王錦萍毒死小學生劉大桐的嫌疑徹底解除。

  天下著雨,熱心的計程車司機一直把車開到王錦萍家的樓下。

  樓道里沒燈很黑,胡鳳鳴打著火機照亮,他想起那個男孩。問:「你把立警一人扔在家?」

  「送鄰居家玩了,呆會兒我再接他。」開門進屋,她說,「我不想讓他看見什麼。」

  究竟是個什麼樣子的東西?為何不帶給自己看,偏偏到她家裡來呢?

  正當他苦思苦想的時候,王錦萍指著她家的一個木櫃說:「挪開它,就在背面。」

  木櫃原是裝被褥的,體積龐大,也很沉,他們合力將它挪開來。

  一行血寫的字赫然出現在木櫃的背板上:

  我到陰曹地府也不會放過你!

  胡鳳鳴默默地望著,血字的顏色由於時間久了變得黑紅。他認得這字跡,出自趙澤明的手。

  「他蘸著中指血寫的。」王錦萍說得肯定和具體。「臨走(死去)的前一天,我見他的右手中指破了,粘著邦迪創可貼,我問他怎麼弄傷的,他說不小心碰的。」

  咬破手指寫血字!胡鳳鳴的背上忽然被針刺一下,內心說不出的沉重,像身置在一派沉悶的空氣中,壓迫使他感到窒息。一個警察在怎樣一種情形下,才會這樣做啊!墮落與逼迫,他認為是後者。

  「今天我打掃衛生看見他寫的字……」她說。

  她的聲音仿佛從層層疊疊的丹崖蒼壁、深谷巉岩中傳來,讓聽者產生一種大山在傾訴的感覺;充滿千鈞的沉重。她在敘述一件深埋心底的往事:「我全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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