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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34:27
作者: 徐大輝
王力偉數著包廂的名子:情人島、紫雲閣、金海岸……相思豆包廂前,他敲門沒人應,直接推門不開,叫喊:「開門!」
「杜大浩!」程影也喊。
許久,杜大浩打開門,王力偉、程影一起闖進來。
沙發上的馬爽雙手捋下頭髮,平靜地對杜大浩說:「你的朋友吧,大家一起玩。」
愣在一旁的杜大浩剛要開口,咽回要說的話。程影一步步朝他走去,伸手將他慌亂系錯位的紐扣重新系好,說:「大浩,不打擾你啦,力偉,咱們走!」
王力偉憤怒地瞪一眼杜大浩,隨程影離開紅蜘蛛夜總會。一路上,程影一直落淚,車到她家,她說聲「謝謝」便跑上樓去。
離開程影家,王力偉精力分散,腦子裡塞滿相思豆包廂場景,他清楚地發現搭在沙發上的一件乳罩,肉色的,這類東西離開女人軀體可以想像叫門許久才開,一男一女在包廂里幹什麼。程影畢竟讀過大學有涵養,她已看見那件東西,卻沒火沒惱,還去給他系扣子……杜大浩覺得不可思議。
「嚓!」一輛腳蹬人力車讓王力偉從後面給頂翻,好在車上沒載客,甩出去的車夫連滾帶爬地起來,毫毛未損,他寬容又很幽默:「沒事兒,走吧,走吧,你讓我試了一把鏡頭,將來挑了車,當特技演員去。」
王力偉向人力車夫道了歉,早早收車。
家裡沒人,沒有醫生眼光注視,他倒自由了。取出一包煙,在客廳里放量抽,腦子很亂,心很煩。可以理解,即使大崗市人全墮落,他都不在乎,只是杜大浩,他不能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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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下午時間在一盒石林煙燃燒中悄然過去。妻子杜芳帶兒子珂下班回來,她聞到刺鼻的味道,咳嗽兩聲,責備道:「你說過不在客廳吸菸,你……」她見丈夫的臉生長苦菜,問:「怎麼啦,感覺哪不好?」
「沒什麼,只是有點累,沒勁兒。」他不準備告訴她實情,並非打算長久地瞞下去,到該告訴她的時候一定告訴她。
「什麼時候有這樣感覺的?四肢沒勁兒,還是周身?」做醫生的像當編輯的一樣見到文章就自覺地找錯字別字。她說,「明天我休班,陪你去醫院化驗化驗肝功,計程車什麼人都拉,容易感染疾病。」
他不願同妻子討論什麼疾病問題,推說帶珂到樓下去玩,小區花壇里鮮花引來不少蝴蝶,珂長這麼大還沒見過真蝴蝶。
「看蝴蝶,爸爸真偉大!」珂是馬屁精,他拍起父親的馬屁。
「力偉,」妻子又叮囑:「二樓的滕大爺肝不好,他成天沒事,准在花壇旁坐著,看好珂別接觸他。」
王力偉終於離開了醫生的視野,領珂到花壇前,真有一隻空椅子,也就是妻子說的滕大爺坐的。
滕大爺在小區居民中地位極高,左手腕讓日本鬼子三八大蓋槍打碎,解放後政府給這位老抗日戰士裝了只假手。小區有段時間因地下供水管道老化停水數日,居民找了幾次無人管,滕大爺拄上嵌著飛機機關槍彈殼的藤木拐杖,踢開市自來水公司經理室的門,將假手像擰大蘿纓子一般揪下,啪!扔在女經理面前,直眉瞪眼道:「你再不給我們的樓送水,我可要把這假手砸碎,讓市長重新給我裝上。」
自來水公司女經理咋舌,她只聽說過日本鬼子,根本沒見過日本鬼子,讓日本鬼打斷一隻手的八路她可不敢惹。他說:「您老人家息怒,我今天親自帶人去修。」……
滕大爺成為小區居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人物,鄰里敬重他還有一個原因,他的老伴是地道的日本人。據說當年日本投降撤回國內前夕,帶不走的家屬,要通通為天皇盡忠——殺掉,憲兵隊長的女兒讓他給窩藏起來,才免遭殺戮,後來她就嫁給滕大爺。日本女人與樓上樓下、小區居民相處很好。王力偉今天望著那把空椅子,心情與往日不一樣,滕大爺是程影的親舅舅。
珂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近距離見到自然界的蝴蝶,掏心裡話向它傾訴:我有好多好多的朋友,有警長、大灰狼,還有我大舅,我大舅是警察。
涼亭子裡有伙兒下象棋的,兩人對弈,八九個人圍觀。王力偉沒哪個興趣,在花壇的水泥池子邊坐下來,看著珂。兒子和蝴蝶在一起的情景,將他帶回自己孩童時代那連脊磚平房大院,一棟九間,是造紙廠的家屬房。大浩家住三間,因他爸是紙漿車間主任,李婷父親是紙庫保管員住兩間。王力偉從打他記事起,就沒見過父親。他父親因工傷亡,一次原料場——儲存造紙用料葦子的地方失火,救火中死亡,他家也住兩間。
關上大院那扇由木條釘的大門,王、杜、李三家就像一家人。大人間的友好,直接影響到子女們,王力偉、杜大浩、李婷一起在六馬路小學讀書,他們倆小哥哥似的呵護「小精品人」李婷,她長得又瘦又小,真正發育身體還是她考上省警校。
「王媽媽真心喜歡我。」若干年後李婷回憶說。
在她的記憶中,她的小辮子一周梳一個樣式,一根、兩根、四根,一直到十幾根,都是王力偉母親親手梳的。她用綾子系出各種圖形,於是李婷的頭上落著蜻蜓呀!蝴蝶呀什麼的。
王力偉記得母親會吹簫。吃完晚飯,大家坐在院子裡,種滿芨芨草、爬山虎的花圃旁,李婷總是搶先把自己的矬凳擺在一干朽的榆樹墩前,王力偉的母親總是坐在樹墩上吹簫。
簫聲悠悠,將月亮牽出。每每見到月下吹簫的情景,杜大浩的爸爸對妻子說:「有相當的,給力偉他媽媽介紹一個人。」
妻子嘆息道:「她命夠苦的,孤孤零零,又那樣好的歲數呦!」
王力偉成為孤兒是在1979年他九歲那年冬天,母親臥軌自殺。他當時還不懂「捉姦」這個詞的含義,母親在造紙廠葦子垛里同一名熱戀之中的男工被捉了奸,她覺得無顏回到大院,穿著一身勞動服臥軌的……九歲的孩子無法生活,杜大浩的父母撫養了王力偉。
王家原來的老屋變成王力偉和杜大浩臥室的時候,有個小女孩常糗在屋裡不走,有時就睡在他倆的中間,這就是小他倆三歲的杜芳。在這個時期,或者稍晚幾年,另一個女孩的眼睛注視王家老屋。注視中瘦小的身軀春天柳條般地茸出毛毛狗——喜歡異性。這個在十三歲因初潮而嚇哭的女孩,在十六歲時的特殊情況下,將身子暴露給那個男孩,就是她後來的丈夫杜大浩。
八十年代的大崗市二十中學,為彌補教學經費不足,學校讓學生義務交十捆草,賣掉這些草再買教具、添置桌椅什麼的。去西郊水庫的北山間草地割草,是李婷主張的。本來說好他們三人一同去割草,學校忽然通知王力偉集訓,他是校籃球隊中鋒,他沒去,李婷拿起月牙鐮,對杜大浩說:「咱們走。」
離城很遠的地方,蒿草茂盛起來,杜大浩始終離她很近,暗中保護她。青草沒棵的,別有什麼壞人。
「媽呀!」李婷突然驚叫一聲,接著是哭喊:「大浩,四腳蛇鑽我褲子裡啦。」
他見她用手胡亂在褲子深處抓捏,根本抓不到那個四腳蛇,她嗚嗚直哭。急中生智,他伸手解開她的腰帶。褲子掉在膝蓋下,可四腳蛇鑽進她緊腿的褲衩里,他顧不得許多,拉下她的褲頭,四腳蛇逃走了,一個令他怦然心動畫面展現面前,驚大了他的眼睛。
從驚嚇緩過神來的李婷,慌張朝上提褲衩,她說:「你都看見了。」
「我?」他羞澀地閉上眼睛。
「媽說,第一個看見女孩身子的男孩,長大就得嫁給他。」李婷系好褲子說。
那次割草偶然的事件從中幫了杜大浩的忙,以及在三人長大後,面對她都愛的兩個男孩選擇時,杜大浩的目光使她周身滾燙,他曾見過自己的身子……杜大浩長相無法與王力偉相比,這一點連杜大浩自己也承認……
「力偉,帶珂回來吃飯!」妻子杜芳聲音從衛生間窄小窗口傳出,花壇斜對著自家的衛生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