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1:32:48 作者: 徐大輝

  折磨——在精神或肉體上打擊人,使其身心承受痛苦。尹占海坐在樹下,對童志林是折磨,他老人家也許累了,靠在樹上眯一覺……樹上的人擔心他會不會不走了,再發現上面的樹洞,決定晚間上樹過夜,那將是一種怎樣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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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下望,一個白髮頭頂,微微山風拂動它,給人感覺站在晚秋的原野,清涼而蕭索。如此景象不是自然的結果,是自己造成的。百萬家產的頓然消失,對於有一把年紀的老人來說,只白髮而沒出其他意外——心梗、中風、腦出血是萬幸。

  什麼叫做良心發現,在那一時刻童志林深深內疚,對日薄西山似的生命無限可憐。

  手機鈴聲驚醒尹占海的打盹,他接聽,說:「老伴,是我。」

  對方是尹嬸,說什麼聽不到,只能通過這一方的搭話猜測。有人重複對方話的習慣,尹占海不屬於這種人,他說:「在山裡……嗯,這裡?」抬頭朝樹上望望,「不知道是什麼地方,我坐在幾摟(抱)粗的大樹下……」

  對方一定是問安全問題。

  「沒事兒,哪來的野獸。放心,我知道,順風跑!放心吧,囫圇個兒回去見你!」

  童志林分析這句話,對方一定說遇到黑瞎子。山民的寶貴經驗,在林間遭遇熊,逃跑時一定要順風跑,萬萬不可頂風跑。原因是順風跑長長的毛遮住熊的眼睛,影響它的視物使人逃脫。

  「你說樹……唔,」尹占海再次揚起臉朝上望,說,「不像有洞,看不到,別擔心,我馬上走,過晌(下午)下山……沒影兒,不好找……」

  童志林緊張起來,他要找的準是自己。將身子往樹洞裡縮一縮,側耳聽樹下的人說什麼。這時,尹占海站起身,聲音更清楚,他說:「他要是沒離開白狼山,准能碰見。」

  童志林確定尹占海是在找自己。

  尹占海邊打手機邊扑打屁股上沾的東西,不是塵土是螞蟻,他要是再坐下去,要遭到螞蟻的攻擊。白狼山中有兩種螞蟻頗有名,一種黑螞蟻,一種黃螞蟻。逐漸減少的是後一種,它的藥用價值惹了禍,用它製成的藥治療風濕、寒腿,三江的一家螞蟻公司掛牌……爬到尹占海身上的定是碩大的黑螞蟻,在樹洞裡他已經領教過它們的厲害,叮咬後起的包手指甲大,奇癢鑽心,他到城裡買來藥水灑在樹洞裡,才趕跑黑螞蟻。

  「你別心急,他鑽不了沙,土遁不了……」尹占海走遠,聲音再也聽不見了。

  童志林一點兒一點兒升起頭,分開茂密樹葉,見不到尹占海的身影。他出洞沒下樹,像一隻樹懶,有別樹懶(樹懶,產於熱帶森林中,形似猴,動作遲緩,常用爪倒掛在樹枝上數小時不移動,故稱之為樹懶。身上長有植物的野生動物,它雖然有腳但是卻不能走路,靠的是前肢拖動身體前行。)的是身上沒長植物,腳也會走路。他為安全暫蟄伏在樹上,與習性無關。

  稀疏白髮的頭頂揮之不去,脂肪一樣凝固在他的心裡。尹占海咋這就這麼倒霉,為擔保傾家蕩產,還撫養欠他虧情人的孩子。童志林不是沒心肺、沒下水的人,每每想到這些,先是自責,深深地自責。實際上,即使拿刀剁了自己也解決不了什麼問題。一百萬哪裡弄去?除非買彩票中大獎,可是掉下來的雨點多大能砸到腦袋上啊!磨盤大、白狼山大也未必砸到自己。啥叫無路可走?啥叫絕地?童志林覺得沒有一個恰當的詞彙能形容他此時的處境。如果說有一絲希望,賭贏六指,他甚至認為蛙場還在六指手上。

  「爹呀,爹,你跑到哪裡去啦?」他朝六指叫爹。

  爹也不是誰都願意當,六指就是這樣。千呼萬喚也不出來,假若願意給童志林當爹,那就拯救了兩個危亡的家庭。

  六指,千王,一刻都跟著他,現在已經在他血管里流淌,經常血栓塊兒一樣塞住他的心,比心絞痛還痛。要緩解他的疼痛,讓他管六指叫爹,叫爺叫什麼他都干。問題叫什麼也不頂事,他走不出困境。

  「爹呀,我們再賭一局吧!」童志林對月狼一樣地嗥叫。人們說狼是在祭月,他在幹什麼?絕望的號叫震撼山谷。可悲的是,他至今不清楚輸掉林蛙那場賭並非正常,是充滿歹毒的陰謀。更可悲的是,女人白娘子是堵蕭牆,作用正相反。它沒遮擋視線,防止外人向大門內窺視,反倒惹來禍端:白娘子—黃偉明—輸掉蛙場。

  這樣的式子來表示似乎過於簡單,如果它像一條蟲子鑽回我們前面的故事中,將一目了然。

  悲哀得不能再悲哀的童志林沒見到蟲子,他甚至都不會相信這條蟲子的存在。他現在正做的兩件事,尋找六指,二是躲債。有人四處找他,尹占海的出現是一場戲的序幕,往下的內容還會有警察,他找不到自己會報警。如果立案,警察找的性質變了,尋找嫌疑人,找不到發通緝令也說不定。

  擔心的東西遲遲沒有出現,至少六七年的時間裡沒出現。他早已離開楊樹洞,來到後來發現的山洞。這裡更理想,安全已經不用去想,只要自己不想讓別人找到就找不到,還有一個最理想的地方——可以到腰灣去。他那時注視腰灣的那個院子的情況。

  始終是一個啞巴住著,沒有其他人來,六指也沒出現。他是不是離開了這裡,到某一個地方的賭場去做老千?林蛙養殖場還在,他偷偷去看過,管理蛙場的人面孔很生,也聽到蛙鳴,蛙鳴是求偶,公蛙賣力歌唱。

  「我的林蛙啊!」童志林悲愴地喊,他生了病,常常出現幻覺,不止一次見到蛙場回歸,像孩子做的一種遊戲——老鷹抓小雞,幾十萬隻林蛙一個扯著一個,隊伍好長好長呦!還有一次,林蛙泚(澆)他一臉尿。蛙發怒、反抗時像眼鏡蛇噴射毒液朝敵人澆尿……控山水順著石縫漏下來,哪裡的林蛙尿啊!一場令人亢奮的賭,贏回蛙場,失而復得……所有的安慰是荒誕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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