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1:31:53 作者: 徐大輝

  警察住進建在水上的招待所,曾到過四川住過岷江邊兒上竹樓的齊放說:「讓我想起……」

  張帥搶過話頭,說:「想起岷江竹樓。」

  全刑警支隊都知道齊放經常講的一件事,開始沒人懷疑他講述的目的,後來他一講大家望他,對大家望他也沒多想,在一次齊放講述後,才認真琢磨講述的是什麼。齊放說:那年我在岷江竹樓上釣魚……僅這一句,看出來是有意對自己講的,住竹樓也罷了,還能釣魚?

  「一提魚,張帥你就敏感,我真的住在岷江邊兒的農家竹樓,夜裡聽岷江的流水聲。」齊放真的沒別的意思,轉山湖上的小招待所,觸景生情,多年前的情景歷歷在目。

  請記住𝖻𝖺𝗇𝗑𝗂𝖺𝖻𝖺.𝖼𝗈𝗆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晚上我們聽魚叫。」一個警察說。

  黃偉明和王志強在湖邊散步,細碎夕陽的餘光在湖面上跳躥,遠處有大魚躍出水面,落下去的聲音很響。魚的聲音如在果園中行走,望見枝頭的果實。

  「天晚啦,你還不回別墅去?」王志強問。

  「老同學,你說什麼東西總吃不倒胃口?」

  王志強細細咀嚼他的話,味道陳雜,甜酸苦辣咸。顯然不是純粹指食物,藉以說明什麼。

  「要是酸的,不倒牙才怪。」黃偉明神情愴然地走向湖邊,水裡漂浮著一條死魚,他蹲下去觀察片刻,用根樹棍將魚撥弄到近處,用手撈起,左看右看還是死魚,問,「老同學考考你,什麼魚?」

  「鯿花。」

  「對,三花五羅(三花魚:即鯿花、鰲花、吉花。五羅:哲羅、同羅、雅羅、法羅、胡羅。)中鰲花最值錢。」黃偉明說,三花五羅系名產淡水魚品種,「你說它怎麼死的?」

  問題簡單卻不好回答,一條魚死在湖裡,準確地說,死亡的原因不太容易。魚不是人,湖中發現人的屍體,按常規的偵查方法,查找屍源,考慮自殺還是他殺,是第一現場還是移屍第二現場……這些套用到一條死魚身上未必合適。

  「你是警察!」

  黃偉明的話也夠厲害的,警察驚天大案都能破,一條魚說不出死亡原因。王志強說:「它是條魚!」

  「人和魚沒區別。」黃偉明有另類的感慨,養魚人對魚有更深了解,感悟隨之就有了嗎?

  警察需要動腦筋推測魚的死亡原因,病死、同類殺死、意外事故……人類的捕殺。王志強把能想到的原因都說出來。

  「淹死的!」黃偉明語出驚人。

  淹死其他不識水性的動物自然,淹死水族的魚,一個水裡生活的生物被水淹死?這樣定性,要麼最智慧,要麼最愚蠢。

  「淹死會水的。」黃偉明的感慨往深層次走,或者說接近他想要說的話,他說,「受苦死人,幸福也死人,就像這條魚。」

  形容不好理解的事物用雲裡霧裡,王志強此刻在水裡,透明得什麼都能看得見,只是周圍都是水,滿目全是水。

  「我最後也得像魚一樣死去!」黃偉明將手裡的死魚放在草棵里,它的身邊有一種無名淺粉色小花,默默綻放在自己的世界裡,也唱歌,也戀愛,不被其他同類發覺而已,「我過去不相信的一句話,人罪能遭,福未必能享。體驗到了,才知道此話太對啦!」

  一個人幸福死,還沒親眼看見過。黃偉明說他要幸福死了,哪個方面?方方面面,按照流行幸福人標準,香車、別墅、美女。養魚的擁有這些,突然暴富像鳥遇大雪一樣發懵。

  「你要是遇到蛙女,你也幸福死!」黃偉明有意無意道出「死因」,「跟她在一起,我都不知道怎麼活啦。」

  因女人而幸福,因幸福而死亡。黃偉明如果真的這樣死去,該歸結自然死亡,還是非自然死亡,或習慣死亡?王志強覺得他們的話題,像傍晚的湖面一樣空蕩、沒內容。他說:「回去吧,小五等你呢!」

  「不忙,再陪你走走,湖邊空氣好。」

  王志強趕不走大倒甜水的人,最好讓他說。

  「老同學你還沒說,這次帶警察回來幹什麼?」黃偉明問。

  他要問的問題王志強已經準備好,即使他不問,在湖邊散步結束前也會告訴他。先問了,順便告訴他(專門對黃偉明講的理由):「我們獲得準確線索,那個嫌疑人出現在轉山湖一帶……我們每天要進山,晚上回你這裡住,回城太遠,時間都浪費到道上了。」

  警方發現了他們追捕的目標,藏在轉山湖周圍的山上,他們是將嫌疑人封堵在山上,去搜查……黃偉明說:「我以為你們在找同一個人,原來不是,你跟他們辦的不是一個案子。」

  「你是說,我們警方來找過人?」王志強不能不重視這句話,猜測他是否聽到什麼風聲,問,「他們是?」

  「警察。」

  「找什麼樣的人?」

  黃偉明望向湖面,夕陽走開,水的顏色變深,山被霧靄一樣的水氣包裹著,漸漸隱去。他問:「你還記得白娘子吧?」

  「記得,怎麼不記得?幾次陪我們吃飯。」

  「她的前夫叫童志林,你聽說過,好像我對你講過他。」黃偉明吃不准對老同學講過沒有,「大概講過。」

  「沒有。」

  黃偉明用不著說明,王志強要聽的是他怎麼知道警察來找童志林,聽到這一消息的反應,他是否知道童志林?

  「你有童志林的消息,偉明?」

  「我怎麼會有他的消息?警察到這裡來找他,我想到他而已。」黃偉明話是很輕鬆,但能看出來他的內心不平靜,通常說有某件私密的事情。

  「因為白娘子?」

  「不,童志林在奶山養林蛙,現在蛙場在我手上……」

  黃偉明拋出一團亂線,為什麼說是亂線呢?黃偉明和白娘子單一是男女的情事沒什麼了,牽涉養林蛙和蛙場,再同風流事混在一起,還不是一團亂線?

  王志強用心梳理亂線,目標在這團亂線之中嗎?亂線也有價值,譬如養蛙未養成,妻子被黃偉明睡上,是情願的自然而然,還是其中有陰謀?真正的一團亂線拋在警察面前:三江銀行被黑客攻擊,懷疑是男孩童桐所為,他是童志林的兒子,白娘子是他的繼母,童志林蒸發幾年,男孩童桐最近失蹤。警方懷疑賭窟、六指人和攻擊銀行計算的人藏在白狼山里,集中在黃偉明的漁場區域內……你說這不是一團亂線?其實之所以稱為亂線,是使人看不到線頭,究竟有幾根線頭,抽出它來,亂線大概不亂啦。

  「老同學,你不會也是辦這個案子吧?」

  「嗯,你這麼想?」王志強一愣。

  黃偉明說:「我跟白娘子的事算是自然,男女到一起,怎麼說,你情我願……那時她還沒跟丈夫離婚,我們開始來往,衝破道德底線可以說不正常。」他道出憂慮:「你們警方不會因此懷疑,童志林的失蹤跟我有關係吧?」

  「偉明,你怎麼這樣想?」

  「不是我多疑、多慮,那伙警察剛走,你們又來……」

  「跟你說了我們來辦的案子,找那個潛逃藏匿山裡的嫌疑人。」王志強寬慰道,他重任在身,賭窟和六指在不在這裡?黃偉明的角色?賭場是不是他經營的?六指是不是他豢養的?往下的偵查方向就是這個黃偉明,要摸查清楚他。此刻不是驚擾蛇的時候,躲開草叢,讓蛇先安靜,他說,「連我你都不相信,偉明?」

  「怎麼會呢?三江沒第二個同學跟我好。」黃偉明放下些心來,說。

  「找童志林,你想到白娘子,還是因白娘子想到童志林,反正都一樣。」王志強直言不諱道,「你心裡有那麼點兒愧,愧對童志林……」

  「你沒說對,我真愧對的是她。」

  「白娘子?她怎麼啦?」

  「唉,女人也怪。」黃偉明說他給了白娘子一筆錢,買一處住宅,正常開銷幾十年夠用,「她還干那事,我不明白。」

  「幹什麼事呀?」

  「走夜女人。」

  王志強到嘴邊的一個詞彙:墮落。但他沒說出口,沒必要傷害一個人。

  「噢,對啦,我那四十萬找到了。」黃偉明說。他對警察老同學講,是一個水獺將錢誤當成食物拖拽到它的洞裡,事情真相究竟是怎樣不得而知。

  「錢找到就好。」王志強說。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