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1:22:14 作者: 徐大輝

  「吳團長在嗎?」冷惠敏進自衛團的屋子,問值班的一個人,「我找吳團長。」

  那個人打量一下面前的女子,從沒見過,找團長的女人不搭理不行,說:「團長去炮樓子了。」

  部落村有五個炮樓,去哪一個呢?冷惠敏問清是去西北角炮樓,從團部到那個炮樓至少有三四里遠。多遠都得去,她說:

  「我去找團長。」

  兩天前她來找吳相林,不巧他去亮子裡憲兵隊取彈藥,沒見到人,今天又來找他。

  西北角炮樓在西架火燒屯,就是臧老五當屯長的那個屯,冷惠敏去的路上,不由得想起臧老五來。他住在哪個房子她不知道,從來沒打聽過,也沒想打聽。路上見到一些往回收糧食的散戶,他們租種的地不多,身背肩扛小鳥絮窩一樣往回倒騰。

  屯子中邂逅還在她腦海里停留的人,她先開口同他打招呼道:

  「老五!」

  「三妹,你在這村住?」臧老五驚怔,問。

  「並屯過來的,住你們家大院裡。」她說。

  

  「那不是我們家大院。」臧老五糾正道,「我早跟他們斷絕關係,沒任何關係。」

  冷惠敏沉默了一會兒,問:「因為魚亮子咱倆的事?」

  臧老五浮上缺憾、無奈的神情,說:「那只是一個起因,後來還有幾件事,大哥翻臉,趕我出門。」

  她不清楚都是什麼事,幾個嫂子透露了一些,例如老五勾結鬍子搶臧家,領回窯姐太陽花,傷風敗俗大哥臧佰傳肯定不能容忍。她本著說圓不說破,道:「大哥心裡始終有你。」

  「你別聽他花說柳說,不吃飯送你二里地。」

  「房子一直原置原安留著,還不是希望有一天你回來住哇!」。

  「中啦,不跟你說了,我要去村上開會。」臧老五不耐煩了,想立馬走開,臧家的事他不願談。

  「真開會假開會?故意躲我吧?」她說。

  佐佐木九右衛門通知四個屯長到村公所開會是真,時間還很充裕,臧老五再跟冷惠敏說會兒話不會遲到,瞅她真心挽留就沒立即走,始終沒回味起魚亮子的感覺。

  「有一天晚上我看見你,背著喇叭。」她說。

  臧老五一驚,背著嗩吶的晚上是去炮樓,佐佐木九右衛門打發牛小眼叫自己去的。他以為日本人突來興致,要聽嗩吶,見了面副村長老沒提聽曲兒,卻提個尖銳的問題:

  「你願不願意當村長?」

  「哪個村?」

  「當然是架火燒嘍!」

  看透曲里拐彎的日本人心不太容易,村長是臧佰傳,為何問自己願意不願意當村長呢?臧老五絞盡腦汁揣測,聯想很多,竟然把原因拐拉到太陽花身上,這個做事很少經過大腦的女人,拔火罐使日本人高興、舒服時提到讓我當村長,也是對自己男人虧心的一種補償。

  「臧屯長,只要你一心一意跟著我們干,村長的你當沒問題。」佐佐木九右衛門說。

  日本人的話牛皮糖一樣在臧老五嘴裡反覆咀嚼,他被甜味誘惑,出賣有時就是受到誘惑,他說:「太君要幹啥,只管說。」

  「你家是不是有個地窖?」佐佐木九右衛門直截了當問。

  「有。」臧老五的心給欲望魔鬼控制著,當上村長的意義不在權力,他不喜歡權力,是讓瞧不起自己的長兄看看自己的本事。佐佐木九右衛門決定自己能不能當上村長,忠於他的表現就是出賣。

  「你家地窖裝什麼?」

  「太君,我真的不知道。」

  「糧食!」佐佐木九右衛門說。

  臧老五在那個夜晚副村長問什麼他說什麼,話題圍繞臧家大院。魔鬼沒在他心裡安家,兩天後才跑出去,他捫心自問:自己都幹了些什麼

  「老五,人可別活得胡里巴塗。」冷惠敏敲打他。

  臧老五又苦笑,說:「我去開會!」然後身子側巴橫走了。

  老五是故意不正身走路,還是想正身而正不了?她想到老五的品行,也是他走路的情形。十幾年前的臧老五不這樣姿勢,走路身板很直很正,心態決定了外形,整個人是那樣玩世不恭,他是面對某些人,還是整個世界呢?

  「娶個窯姐!」臧家人口氣鄙夷道,一家人為此都看不起他,「老五真是糊塗到了家,找下九流女人。」

  世俗的眼光將人分為九流,九流又分上、中、下九流。歌謠云:上九流:一流佛祖二流仙,三流皇帝四流官,五流燒鍋六流當,八客九莊田。中九流:一流舉子二流醫,三流風水四流批,五流丹青六流相,七僧八道九琴棋。下九流:一流巫二流娼,三流大神四流梆,五剃頭的六吹手,七戲子八叫街九賣糖。

  各地九流的歌謠有差異,東北民間的下九流歌謠:

  一修腳,

  二剃頭,

  三把,(把:指車把式。)

  四班,(班:指跟班的僕人。)

  五抹油,(抹油:指專門給人家抹頭油的。)

  六從,(從:指內侍從,奴僕。)

  七娼,

  八戲,

  九吹手。

  炮樓前,自衛團的人說:「你早來半袋煙工夫碰見他了,團長剛走。」

  「去了哪裡?」冷惠敏問。

  「到村上開會。」

  冷惠敏意識到走兩岔兒了,去村公所有兩條路,她遇見臧老五是一條,吳相林肯定走了另一條路,去開會,改日再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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