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1:21:56 作者: 徐大輝

  「大哥,」冷惠敏對臧佰傳說,「我到十花道,給我娘送錢去。」

  鬼節臨近,她張羅給母親上墳,其實母親死在河裡屍首未找到,河夾信子村外只修個衣冠冢,每年鬼節她去祭掃,今年祭掃不成,那一帶成了無人區不准進入。按風俗也有祭奠辦法,在十字路口焚燒紙錢。

  「天挺黑的,叫上兩個人陪你去吧。」臧佰傳關心道。

  「不用大哥,我不害怕。」冷惠敏說,「再說部落里會有什麼不安全的。」

  「也是,你去吧!」臧佰傳說。

  十字路,也就是冷惠敏稱的十花道在村子的中央,它將村子分割成四塊——四個屯,距離臧家大院有半里路,油燈時代沒幾戶人家夜晚點得起煤油燈,一家人要麼摸黑坐著,要麼早早睡覺,村子一片漆黑,戶外幾乎沒人走動。冷惠敏需要這樣的環境,去十字路口燒紙只是個藉口,她今晚與一個人見面。

  白天冷惠敏去扎彩鋪買回燒紙,櫃檯陳列著紙人、紙馬、紙牛、紙花、紙房、紙獸;也有竹子、柳條扎編的人物、房舍、車、轎等生活用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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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您領活(領活:白事人家派人到扎彩鋪訂件,稱領活。一般都是請扎彩行師傅到家來做活。)?」店夥計問。

  「不,要兩打錢(冥幣)。」

  店夥計給拿紙,李玉田正和一個當家模樣的人邊談邊走過來,那人顯然是來訂件,他說:「扎全的。」

  「好,沒問題。」李玉田說。

  「要座香香亭(香香亭:人死後帶到陰間裝金銀財物的庫。除彩紙之外,亭子用香來扎,故名。)。」白事人說。

  冷惠敏看見李玉田驚訝,剛要張口叫他,李玉田示意她佯裝互不認識,她馬上領會,繼續跟店夥計說話:「再要一捆香。」

  「好哩!」店夥計答應著。

  李玉田送走前來訂件的人,沒有回到店裡來,而是站在一個烤地瓜攤前,顯然在等人。冷惠敏買完紙和香出來,李玉田眼神告訴她往前走,在前邊說話。

  兩人脫離扎彩鋪人的視線,或者說僻靜牆犄角處沒第三雙眼睛,冷惠敏問:「你怎麼在這兒?」

  「白天說話不方便,晚上找個地方我詳細告訴你。」李玉田警惕性很高,問,「晚上能出來吧?」

  手裡的紙、香使她靈機一動,說:「我到十花路口燒紙。」

  「十字路口見。」他說完頭沒回大步走開。

  夜晚的村子寂靜,路上沒有行人,她在路口選擇塊空地,用樹棍在地上畫個圓圈,放上燒紙劃火點燃,叨念道:

  「娘,收錢啊!」

  燒紙燃盡時,李玉田走過來。

  他們早就相識,舅母經常帶他到自己家去。

  「是這樣……」李玉田簡單講了來扎彩鋪的經過,說,「為了跟你聯絡方便。」

  「你說我舅母沒來?」

  「程隊長安排完我,就回山里去了。」李玉田說。

  「她什麼時候回來?」

  「隨時隨地,」李玉田問,「你有事?」

  「想見一見她。」

  「程隊長說你不可直接見她,有事對我說,然後轉告她。」李玉田說這是報國隊的決定,「往下你的任務是,一是注意臧家最近做與糧食有關的事,比如賣糧什麼的;二是摸清自衛團的武器裝備情況,重點弄清四角炮樓人員數量,武器配備。」

  「只摸自衛團的情況?」

  「是,警察的情況我們基本掌握。」李玉田叮囑道,「沒有特殊情況你別來找我,我會跟你取得聯繫的。」

  「我見他們夜晚在倒騰什麼。」冷惠敏說,她見夜晚幾個表哥出屋,在糧倉附近消失,再出現時,天快亮啦。「先前你說糧食,我懷疑他們在弄糧食。」

  倒騰糧食趁夜深人靜?自然有些蹊蹺,又是幾個平素肩不擔擔,手不提籃的東家親自干,臧家有幾十號長工短傭,用東家干力氣活嗎?

  「我向隊上匯報,你注意這批糧食的動向。」李玉田說。

  交談的時間不宜過長,他們分了手,李玉田回扎彩鋪,她回臧家大院,路上見有搖晃的手電筒光從遠處射過來,使用這種高級東西的人至少是村公所的職員,不能讓他們見到自己,她躲進路旁的一個柴火垛後面,看見是牛小眼和臧老五。

  「他背個喇叭?」冷惠敏覺得臧老五夜晚背只嗩吶,跟牛小眼在一起做什麼?好奇,還是關注昔日戀人?她跟在他們後面去看個究竟。跟蹤她已經很有經驗,輕而易舉跟他們到炮樓前,再往前不行了,炮樓子前掛盞燈籠,照得一大片空地亮堂堂的。她選擇一個有遮擋的地方躲起來,遠距離觀察炮樓。

  被跟蹤的兩人進去,木板門隔斷她的視線,能看見的是從炮樓瞭望孔透出的燈光,而且在很高處,有人住在上邊一層,她猜想臧老五到上面去吹喇叭。

  許久沒聽見喇叭聲,等待的時間裡,她思緒走得很遠,眼前的臧老五跟昔日的臧老五判若兩人。

  「我給你卡一個。」臧老五取悅道。

  「你會卡?」

  「你不信?我倆軋東(賭輸贏)。」臧老五設下個小圈套,激將道,「你不敢跟我軋。」

  「怕你?軋啥的?」

  臧老五看到獵物朝陷阱爬來暗喜,說:「我要是贏了,你得讓我摸一下那東西。」

  「你花(貪戀女色)老五!」她臉紅道。

  「早晚也是我的,你忍心就這樣饞我?」他厚臉皮道。

  「饞你,饞死你!」她孩子氣十足地說,念叨幾句歌謠:饞嘴巴子,打八下子!

  顯然陰謀敗露,軋東沒成,她沒聽到他卡,他也沒得到他渴望的東西。當然最後她給了他如願以償。今晚老五能卡一個嗎?她盼望他卡一個。炮樓燈光仍然亮著,在秋天的夜晚閃爍著寒冷的光。

  不能在外邊呆太久,太晚回去容易引起當家的懷疑,冷惠敏最後望一眼炮樓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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