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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17:55
作者: 徐大輝
萬鳳山將一瓶橄欖菜放在我面前,抱怨道:「白村長使勁灌我,像是喝死人不償命似的。」他身上仍然有股濃烈的酒味,眼皮也沉重。
「村長請你喝酒還不是好事啊!」我問,「吃點兒什麼?」
萬鳳山擺了一下手,不願提那一節,他說:「白村長讓你去村子一趟,明天就去。」
「找我?你剛回來,又叫我過去?白村長……」
他嘿嘿一笑,說:「估計跟找我是一個事兒。」
無論我怎樣問他都不說白村長找他什麼事兒,回自己的木屋前說:「作家,我得好好睡一覺,明早你去村子別忘叫醒我。」
今晚沒戲,計劃問問他暖墳的情況不得不改變。次日一早,臨下山前我拉拽下萬鳳山的門,插得很牢,說明他沒起炕,讓他睡吧不打擾他。見完白村長,再給筆記本充電,爭取晚間趕回來。
白村長硬是把我留下,說作家你明天再回去。他家吃住都方便,專有兩個屋子為來村辦事人住,公事私事他都不在意。晚上的伙食也不錯,白村長家冰櫃是小超市,內藏副食品種豐富,炒上幾個菜輕而易舉。白村長會做菜,親自下廚,為表明他有烹飪技術,說村中誰家結婚他上灶。招待我的飯菜不是婚宴那些東西,是應我的要求做的,農家小炒,豐收菜,亂燉什麼的。
「我也願吃這些菜,比大魚大肉強。」上桌後,白村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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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飯還有一位特殊的人物王助理,他畢業於一所商業院校,下派做村官大,任神草溝村長助理。後來我才明白白村長留我吃晚飯的真正目的,完全是白村長助理出的謀。
「喝二兩。」白村長說,也是口頭語,絕對不是喝二兩,低度數白酒,一斤裝的一頓他能喝一瓶。白村長助理說不會喝酒,用喝可樂代酒,我跟白村長喝酒。
前半時我們只喝酒,說了些海闊天空的話。白村長掌控著酒桌的進度節奏,見我的眼皮下垂,覺得喝差不多了,到了講事兒火候,白村長給助理使眼色讓他說。
「泥鰍老師,您要寫一部小說?」白村長助理問。
「是。」
「挖參題材?」
「涉及,主要是寫女鬍子。」我有了濃厚的興趣,一半是遇到可以不吃力對話的人,一半是酒的作用,酒精常使作家興奮,我說,「關東風土人情系列長篇小說。許多江湖行道如今已經消失,有的通過申遺來搶救,有不成,比如挖參……實際是山里無參可挖。」
「是啊,有多少山夠挖啊!」白村長助理舉了一個例子,說以前泰山上有人參,後來就挖絕跡了,「我考察白狼山,最早的人參作為貢品,所以稱皇封參。那時山也給朝廷封著禁止採挖,外寇入侵東北,皇帝管不住了,闖關東的人進山挖參,俄國人、日本人都盯上人參,尤其是日本人殺雞取卵似的採挖,大小參一起……」白村長助理滔滔不絕,講得也符合實際,他忽然停住,說,「看我在老師面前說這些,是不是……」
「很好,說得好。」我覺得白村長助理有知識、有頭腦,鼓勵他說,「繼續說。」
白村長嫌助理話囉嗦,糙話道:「王助理,肚臍眼兒養孩子,你抄近來吧!」
「是,白村長。」白村長助理絕對服從領導,三年下派表現,鑑定可是由白村長做,關乎他的前途(三江組織部門規定,三年下派期滿回城安排工作),他說,「泥鰍老師,我們村做了種植野山參規劃,開發一座山……我們知名度不夠,請你幫忙。」
我一愣,不知如何幫忙。作家什麼職業?不管錢(財稅部門)不管物(實體經濟部門)不管糊塗數(計劃統計部門),誰也管裨益著,也管不著誰。種植野山參發展村集體經濟,作家能有何作為?
「市作協肖老師說你的書暢銷,每部發行十萬冊以上,火車站、碼頭、機場、新華書店都能看得到。」王助理說,「植入GG,把我們村寫到您的大作裡邊。」
刮目相看如今的村官,他們已經不是大棉襖二棉褲的土老冒,市場意識……植入GG,軟GG無孔不入,電視節目、電視劇、小說中……這使我聯想到萬鳳山說的蠱。蠱的品種中增添一個新的品種——GG蠱。害人的蠱禁而不止,文字記載漢代起就有對蠱毒的處罰,而且舊律相當嚴厲,例如:之一、置造、藏畜蠱毒,堪以殺人及教令造蠱者,斬。之二、造蠱者,不問已未殺人,財產入官,及同居家口,雖不知情,並流兩千里安置。
說不定就有人因蠱毒被流放到關東的三江地區來呢!我覺得自己旁騖得太遠,思維收縮回到白村長的酒桌上,我說:「不是我不肯幫忙,不知如何來幫忙,以前沒做過。」
「肖老師說你只要同意,他詳細跟你商量怎麼做。」王助理說。
市作家協會這個老肖,調入市作協之前在政府經濟研究中心工作,為領導當參謀,要不是喝大了酒失控踹了領導的轎車門子,早就被提拔走官道……我到這村子來是他出的謀,小說植入GG主意還是他,如此看來我早掉入他布下的陷阱,當然善意的陷阱。
「肖老師是白村長的內弟,」王助理一語道破以前我所不知道的關係,說,「他同時是我們的村的文化顧問,不掙報酬。」
「報酬,不朝他要錢就不錯了。」白村長話有些跑題,酒精在他大腦中製造混亂,問我,「作家協會真那麼窮?鬼信。連下館子的錢都沒有?」
三言兩語對白村長也講不清楚。三江市這樣級別的作家協會既無辦公場所,又無編制和撥款,老肖自嘲是「三無作協」,好在他的編制在文聯,財政全額撥款、參照公務員薪酬執行,不然他會說四無作協。
「老師您看?」白村長助理問。
那一時刻,酒精還沒把我完全麻木,但自己說什麼沒說什麼,後來一點兒都回憶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