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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16:55
作者: 徐大輝
想想我們每個人的性成熟,外部環境的刺激和某個意外示範細節,誰都會有這樣經歷吧。如此說故有武斷之嫌,好在我們是在說故事,不是探討性這個話題。
回到發生故事的年代——以前的一些夜晚,豆蔻少女黃丫兒忍受已經是豆莢、豆粒的女人興奮的尖叫——中來,通達大車店萬老闆見黃皮子因此經歷顧慮重重,說:「這回呀,既不是死人骨碌,也不是很會的女人,文文靜靜的,你一見准喜歡。那邊的水土跟咱這邊不一樣,一水土養一方人哪!黃把頭,嘗嘗鮮兒吧。」
每年冬天聚到大車店的做皮肉女人很多,年齡是有優勢。對人老珠黃的女人稱呼含有輕蔑、貶損、嘲諷:過口(老齡牲口)、老臊殼子(窯子老妓女)、老菜幫子(無食用價值的菜葉)、乾巴拉瞎(不水靈)……鮮活成為男人的喜歡的東西。寧吃鮮桃一口,不吃爛杏一筐。大車店老闆說嘗鮮兒,女人一定很鮮亮,人未見到,聽說了便饞得不行,咽口唾沫。
「不好遇啊!」萬老闆挑逗道。
「唔,」黃皮子動了心,問,「她到關東來賣唱?」
「正巧對你撇子,討人參。」萬老闆說。土話對你撇子意思是正中下懷,或正合你意。
山么妹走進通達大車店,萬老從算盤上抬起頭,略顯驚訝。來投宿的客人多數是男人,趕車的居多。女人很少有人住店,通達大車店女客更少。
但也不是絕對一個沒有,此刻就住著三五名女賓,她們是唱戲的,還有一對從奉天(今瀋陽)來鄉下探親的夫婦。當然,還有一些女人不便透露她們真實身份,到大車店賣大大炕、賣臊(賣淫)……季節性婚姻,決定她們要在店裡待一冬。
「老闆,有地方住嗎?」山么妹朝上拉了一下她的圍巾,問。
通過口音、長相,萬老闆看出是一位外鄉女子,且來自遠方,白皙皮膚打人,他猥瑣地想了一件事,功能沒毛病的男人都會那麼想。放下不健康念頭,他沒有徹底走出猥瑣,她要是來賣大炕,肯定能掙大錢。
「老闆……」
「噢,有。」
「多少錢一宿?」她問價。
「通炕,四個人通炕每宿五角[2],包伙每人一元。包間,一天一元,包伙兩元。」萬老闆介紹價錢,想留住她,說,「你住幾天,住日子長可優惠。」
「要個單包間,十天半月吧,多少錢?」山么妹問。
「按十天說吧,收你十五元,免費看二人轉。」萬老闆說。
經過討價還價,最後以十二元談妥,萬老闆虧了帳,優惠的幅度沒那麼大,屁眼細得插不進豬鬃(三江人戲稱吝嗇的人)的萬老闆,如此割肉大方,他心裡帳還有另一種算法,暫且不說。
寫店簿——住宿登記,辦完手續,店夥計送山么妹到房間。靠近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方向不是大朝陽(正南方向),偏西南,一鋪小火炕,松木炕沿,鋪著一領葦席(蘆葦編織的,比秫稈材料好,遜色竹子),被褥乾淨,牆壁上明顯位置貼著旅客告知:莫談國事。貴重物品存櫃。
「您用什麼隨時叫我一聲,喊小二就行。」夥計說。
「好,先送壺開水來。」
「哎,要葉子嗎?」夥計問要不要茶葉。
「我自己帶啦,不要。」她說。
火炕很熱乎,她愛上北方土炕,因為它溫暖,睡一覺很解乏,來之前她沒睡過炕。湘西有火炕,亦稱火鋪——不是用來睡覺的地方,是就餐的場所,和燒火取暖的地點,冬季兼有廚房的功能,及會客的主要場所——用途不同,東北的炕主要用來睡覺。
山么妹躺在類似家鄉火鋪的正宗東北的土炕上,身下很熱乎,疲勞爬上來,眼皮再也睜不開,沉沉睡去。
山么妹,山么妹?萬老闆望著店簿上的名字琢磨,姓山?大車店老闆孤陋寡聞,《風俗通》載:「山氏,是古代烈山氏的後代」。么妹?在家排行老幾?老疙瘩(兄弟姐妹最小的中年齡最小的女孩)就是麼。西南人稱麼,東北稱老疙瘩,或末末渣(一胎中最末生的)。萬老闆琢磨這些並非無聊,目的性很強,了解山么妹,她、他懷有不可告人目的。家裡的老么,備受父母溺愛,多半父母最後將財產給他,老兒子養老送終。老閨女也多嬌生慣養,脾氣多大和壞。他想,「山么妹是不是這樣,如果是,想要做的事要小心啦。」
「她……幹什麼呢?」萬老闆輕聲問夥計。
「睡覺,呼嚕打得震山響。」夥計在客房門外聽見的。
「哦,累乏啦。」萬老闆說。
「老闆,吃晚飯叫不叫醒她?」夥計問。
萬老闆說不用叫,讓她睡。獻殷勤的機會無疑來臨,過了飯時單給她做,單開小灶。湖南人愛吃什麼?他要努力去想,前年前有個湖南人住過,他好像愛吃?唔,辣椒。想到辣椒,萬老闆莫名其妙地笑起來,他想到當地有關辣的一套俏皮嗑兒:蔥辣眼睛,蒜辣心,生薑專辣腳後跟,只有辣椒辣得怪,辣完前門辣後門。大車老闆的欲望蟲子一樣始終在辣椒辣的位置爬,所以他笑。
「老闆,您笑啥?」夥計傻呵呵地問。
「喔,沒啥。」萬老闆不肯講,不能講,夥計是妻子遠房侄兒,見不得人的事,還需背著點兒他,防止他向姑姑告密,卻非懼內,嚼嘴磨牙犯不上,「你去喊魏師傅。」
「哎,老闆。」夥計去廚房找人。
遠房侄兒有多遠,親打近處論,近處叫,夥計不叫姑父而叫老闆,說明親戚就近不了。
帶著濃濃蔥味的渾圓身體敦實在大車老闆面前,他使手巾摩挲把臉,問:「老闆,有事兒?」
「下晌來個客人,」萬老闆瞥眼走廊,說,「她正睡覺,錯過飯時,你給她單拾掇點兒飯。」
「哎。」
「她是湖南人,有辣椒吧?」
「有。」
「南甜北咸,東酸西辣。」萬老闆叨咕一句,顯然提醒廚師,注意客人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