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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15:48
作者: 徐大輝
騎一頭毛驢在北溝鎮大街走,引來多少目光無法確定,我不能老是回頭回腦、左顧右盼。北方大城市有騎警,馬背上的女警察英姿颯爽,我騎頭毛驢,加上我不修邊幅的長毛搭撒(毛髮長而亂),效果一定不怎麼好。
到了有院落的松花江賓館大門前我下了毛驢,不下來也不行,保安給我敬禮,穿制服的人給你敬禮未必是什麼好事。保安說:「對不起,先生,您的毛驢不能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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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保安向院裡指指,一色的轎車,寶馬、奔馳、沙漠王……驢、馬肯定沒有。
「幫個忙吧,小師傅,我租來的……」我解釋交通工具,也理解保安的工作責任,「看看把它安排在哪兒?」
等於是我給保安出了難題。入住該賓館的人還未有騎毛驢來的,騎馬、騎駱駝的都沒有。惠臨如此高級賓館的顧客竟然騎著一頭毛驢來……是耍,還是走錯了門?
正巧保安隊長出來巡邏,他比手下人老成,以貌取人容易出錯。他很客氣,命令保安牽走驢,安排到院子的一個角落裡。至此我覺得自己欠考慮,應該把驢放在出租房,那兒有個小院可拴一頭毛驢。
旋轉的玻璃門前,我整理一下衣服,捋順頭髮,走進大廳。迎面是一堵流水的玻璃牆,嘩嘩的流水聲讓人親切,多少有些身置其境的感覺。茶吧在左手,我徑直走過去。
沙發間有伙人,哪個是要與我會面的人呢?在我琢磨之際,一個同我年齡相仿,看上去絕對比我年輕的女人走過來,打招呼道:「您,是泥鰍老師吧?」
「哦,是我。」
近處的沙發上一對交談的人同時抬起頭,他們聽到「泥鰍」稱呼望向我,對名字產生興趣。一條泥鰍游進松花江賓館來是該望一眼,僅望一眼而已。
「我們這邊坐,泥鰍老師。」
我們倆坐下來,相互對望幾眼,做初步的了解。對她用極簡單的定語是:很漂亮!穿戴得體,人很端莊。
「我叫司佳慧。」她先介紹自己,而後問我,「用點什麼,泥鰍老師?」
茶吧有飲料、咖啡、茶,我說:「來杯茶吧!」
「兩杯茶!」司佳慧向服務員說,緊接著問了一句,「什麼茶?」
「碧螺春、鐵觀音……」
「碧螺春。」她說。
茶沒端上來,司佳慧掩飾不住喜悅道:「見到您,真是太好啦。」
「唔。」
「您是特意為我下山的吧?打擾您寫作,不好意思。」
我說沒什麼,沒否認主要是為她下山來。我問:「你找我有事,是什麼事?」
茶在這時候端來,司佳慧讓我喝茶,說:「一直想見到您,跟您聊聊。」
理解她的話需要思考,素不相識,要聊什麼?
「您寫的書《玩命》……」
「你看過這本書?」我疑問,因為她的年齡80後吧,不會對舊時代的人和事感興趣。
「好書,我不只一遍,放在床頭,隨時拜讀。」
對於她的表述我無法認定真假,也許如她所說,或者為我們見面說了假話,這些都沒什麼意義,她說跟我聊聊,內容肯定與本書沒什麼關係。
「書的封面用語我特喜歡。」司佳慧說了一句:刀尖馬背上行走的生命傳奇。
我再次驚異。《玩命》是一本描寫鬍子的書,要是青春、校園、職場、穿越類的書,她喜歡還差不多。鬍子她怎麼能感興趣?
「外寇扶植傀儡滿洲國的私生,關東人被置於鐵蹄踐踏、官府壓榨、惡人強食的水深火熱之中,於是人們便揭竿而起,嘯聚山林、落草為寇成為鬍子,綹子中人員成分囊括了關東社會各階層人物。」她竟然能大段背誦出我寫的書中文字,「傳統稱鬍子為惡人,我覺得惡人身上在那個歲月里表現出民族氣節的東西更加充分;還有人認為鬍子是亡命徒而缺乏真正的愛憎,其實也不盡然。」
我感到驚訝。
「你寫鬍子真是一絕,給力。」她說。
「真沒想到,你這個年紀的人,對鬍子……」
「與我特殊的身世有關吧。哦,不,血管里流動的東西有關。」
至此,我才注意到她的長相,眼睛輪廓很柔不像北方人。問她:「你不是東北人?」
「不是。」她問,「我還有湖南口音?」
「有點兒,口音不很重。」
「我是湖南人。」她說祖籍湖南,他隨父母在北大荒長大,大學畢業來三江市發展。
說到湘西使我立刻想到三大邪[1],面前女子頓然神秘起來。我說:「湘西是一個很神秘的地方,趕屍、養蠱……」
「我父母都出生在那裡。」她對家庭情況介紹得很少,說,「泥鰍老師,我很冒昧……為外婆來找您。」
「你外婆?」
「她年輕時來過三江。」司佳慧說,「外婆經歷很傳奇,我父親夢想以她老人家的經歷寫一本書。」
「寫了嗎?」
司佳慧傷然,說:「他不在了,同母親一起大火中遇難。」
「真是不幸!」我說,為逃離不愉快的話題,問她,「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司佳慧說三江作家協會副主席老肖,他力薦我。手機號是他提供給她的。「肖主席說寫鬍子,全國你最著名。」
「他忽悠我,最著名不敢當。」
「泥鰍老師你大概猜出我來找你的目的,對,父親寫外婆跟一個女鬍子,哦,交往時她還不是,後來聽說她是,走馬飛塵。」
「女土匪?」
「是!」
「那個女匪報號?」我迫不及待,問道。
「噢,我們先去吃東西,慢慢聊。」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