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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15:51
作者: 徐大輝
重新坐在賓館房間裡是我們從街上吃東西回來,房間號正好跟所處年代相同,都是2010。下樓乘電梯時我計算口袋,請她吃哪個檔次的飯。其實不出樓可以,直接上旋轉餐廳,兩個人消費我還是承受得起。出於客氣我說:「午飯我們旋轉吧。」
司佳慧說她有恐高症,上不了旋轉。不知是託詞還是實際情況,她不去正合我意,不過我還不能那樣說,我說:「旋轉是北溝最好的餐館,可是你……」
「我享受不了,到街上隨便用點兒。」
「也好,吃特色。」我說。特色一詞非常絕妙,新鮮的、奇怪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悖論的都可以說成特色。這一家的某某道菜餚不同另一家則大言稱特色。
「特色好。」她說。
走出電梯口,司佳慧問要去的地方遠不遠,她開車來的。我知道的特色飯館在一條老街,燻肉大餅、醬骨王、白肉血腸……路不近。
「我們開車去。」走出賓館門,她說。
有車自然方便,我跟她來到停車場,她遙控打開一輛車門。哇!我驚訝,是一輛白色的大奔。說來不怕你笑話,我從來沒坐過這麼高級的轎車,在三江報社打工我負責法製版,坐過幾家老總的車,本田、尼桑、寶馬什麼的,奔馳,尤其是大奔,只在街上見過。
「你的車?」
「是,上個月新提的。」司佳慧繫上安全帶,說,「往哪兒走你指路,我對北溝不太熟悉。」
「出門向左,直行,見到紅綠燈再往右拐。」
車子駛上大街,速度不怎麼快。司佳慧突然想起什麼,問:「老師不是騎毛驢下的山嗎?把它放在哪兒啦?」
我說在松花江賓館的院子裡。
「我沒看見。」
「保安一定安排它到背靜的地方。」我沒說完的話是,一頭驢明晃在高級賓館的院子裡,身旁是高檔轎車,不倫不類的,大煞風景。
「它餓了怎麼辦?」
女人關心就是細緻,我真沒想到這個問題。租驢時白村長也沒說,是忽略還是用不著說,驢需要吃需要喝,這是常識。見我沒回答,她說:「這地方應該能買到飼料,我見街上有馬車。」
北溝鎮還未出台畜力車不准上街的規定,偶爾能見到馬車,拉些蔬菜、糞桶什麼的,顯然是鎮郊的農民。需要有個交代,不然她會問下去,我說:
「見完你我牽它回去,我的出租屋有個院子,房東能幫我搞到草料。」
等紅燈。司佳慧說:「騎驢肯定很有意思。」
我並不贊同她的說法。俗話道:人家騎馬你騎驢,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可是人家坐大奔你騎驢呢?不是比上不足的問題,相差天地懸殊。有可比性嗎?沒有!自卑怎麼產生的,我認為就是人家坐大奔你騎驢。
「是這裡嗎?」她問。
「對,醬骨頭怎麼樣?」
「可以。」
「到醬骨王。」
醬骨王飯館規模上說屬於小館子,居民樓下的一層,門前有些地方,司佳慧停好車。飯館老闆的眼睛是透視眼,能瞅出你包里有沒有錢。其實說老闆們的眼睛是桿秤更為貼切,你在他面前一走,他把你稱完,不是重量,是窮富。見你的眼神和表情不一樣,熱情的度數不同。設想我騎毛驢來用餐,他肯定是台冰櫃,我駕大奔來,他無疑是核反應堆,商人裂變鏈式反應生成銅臭味的熱量。
「歡迎光臨!」老闆親自迎上來,話語剛出鍋山芋似的發燙。
我們選擇了一張靠近太陽的桌子。桌子中間的玻璃瓶子裡插了一枝玫瑰,長期強烈光線照射,褪色的假花顯得不自然和虛假。老闆問用點什麼,我問都有什麼。他一口氣說出幾種骨頭菜餚:棒骨、腔骨、脊骨……還捎帶說出蹄筋、心管、肚頭,這些東西同股骨頭是部門的,但不是骨頭。
「什麼肉多?」我問。
「當然是骨肉相連。」老闆說。
如今你別小覷商人的智慧,帶肉的骨頭竟然起初「骨肉相連」,愛情、情侶餐廳,菜餚——百年好合,永結同心,鴛鴦火鍋,夫妻肺片……諸如此類。我要是開餐廳,菜名肯定更浪漫,譬如雪衣情人、糖醋二奶、澆汁小三。
「來一份骨肉相連。」
「骨肉相連,」老闆寫菜,繼續介紹菜,誇口道,「脊骨也不錯,北溝鎮沒有第二家做出我家的味道。」
「好,脊骨,腔骨……」點了幾道菜,飯館老闆離開,我問司佳慧,來點什麼酒水。
「我開車不能飲酒。」
她這樣說,可以理解為能喝酒,但因開車不能喝,近期交通部門治理醉駕。我說要一種飲料。她說習慣喝白開水,白開水就行。
「太簡單了。」
「唔,以後不開車,我一定陪老師喝。」
抓到一個機會,或者說到了火候,我說:「你不要管我叫老師,直接叫泥鰍我聽著舒服。」
「這,不好吧?」
「怎麼不好。」我用英語哼起一段捉泥鰍歌曲,後來我意識到有些顯大包(炫耀本事)。不是為自己開脫,美女面前容易手足無措不知如何表現。
The pond water filled the rain also to stopIn the edge of a paddy field thin mud everywhere is the loachI wait for you to wait for you daily to seize the loachIs elder brother good we to seize the loachCalf's elder brother leads him to seize the loachIs elder brother good we to seize the loach
歌詞大意:池塘的水滿了雨也停了,田邊的稀泥里到處是泥鰍,天天我等著你,等著你捉泥鰍,大哥哥好不好,咱們去捉泥鰍。小牛的哥哥,帶著他捉泥鰍,大哥哥好不好,咱們去捉泥鰍。
司佳慧為我鼓掌。誇讚我英語好,唱得也好。我心裡明白,現買現賣這麼一首歌,因與我的筆名有關,背地沒少練唱。遇到好友用它下酒、助興。
走出飯店我的身體裡的東西品種多起來,有骨頭、白酒、家常餅……
還多了必須掩蓋的東西——欲望。不隱諱地講,面前這個女人令我動心。
但我有很強的控制力,急於求成不行。我寄希望於發展,機會在發展中。
男人在女人面前有裝的,我就是裝的那種紳士男人。
「我們回賓館。」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