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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15:43 作者: 徐大輝

  「老萬,我下山一趟。」我說。

  「什麼時候回來?」

  萬鳳山十分關注我的回來時間,我問:「你有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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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月底我要去趟雲台山。」

  「旅遊?」

  「看我姐。」萬鳳山說。他說他的唯一姐姐早年嫁到河南,姐弟倆多年未見面,最近病了想他,打算去探望她,「你幫我看家,我才走得了。」

  我尚未弄清他守著木刻楞出於什麼目的,計劃在離開時揭開這個秘密。他把這裡稱為家,似乎是揭開秘密的一條線索。家,不是隨便稱的,他稱為家必然有道理。什麼道理不清楚。我說:「三天左右我回來,到北溝鎮辦點兒事。」

  「趕趟(來得及),我月底走。」

  「我能趕回來,沒問題。」我答應道。

  明天下山,我的心慌起來。在山裡呆了幾個月,想到進城,幾萬人口的北溝鎮還夠不上城市,說它是個城鎮更準確。此次回城,主要是赴約。那個陌生女人的電話,決定了我此次行程。

  「帶些山貨吧,我還有些肉乾。」萬鳳山的儲藏間——經過他改造的山洞,陰涼而乾爽,儲存食物不變質,尤其是肉乾類更不容易壞。晾曬肉乾同做臘肉、燻肉方法極其相似。打住野物一時吃不完,晾曬起來,可以吃兩年。他現在有一種肉乾,是狼肉。

  「狼肉?」我第一次聽萬鳳山說時很驚訝,見過狼聽人講過狼,說,「我還真沒吃過狼肉。」

  「味道跟狗肉差不多,肉絲要比狗肉細,比狗肉香。」萬鳳山說,「我給你蒸塊狼肉吃。」

  成為肉乾的動物真難看出它生前的兇猛,剁成段,放上佐料用鍋蒸,誘人香味很快飄溢出來。萬鳳山說:「我本不想殺它,可是它太壞啦。」

  對狼的評價,大概說好的人很少。我們所在的山叫白狼山,遙遠的年代一個白狼家族在此繁衍,是此山的主人。族群什麼時候消失的,沒誰說準時間,至今山林間有狼,但不是白色,至少不是純白色。我指著鍋問他:「是白狼肉嗎?」

  「哪裡還有什麼白狼喲!我爹都沒見過。」萬鳳山比我年齡長,他的爹都沒見過,說明白狼絕跡有些年月。他對我說打死這隻狼是狼給逼的,有憤怒的因素含在殺戮裡面。

  「狼傷害你?」

  「逼啞巴說話!」當地人言某件事被逼到一定份兒上稱逼老啞巴說話。狼怎麼逼他到了如此程度?他說,「它弄小三!」

  啊呀!他的話令人驚奇。狼弄小三?從哪兒說起呀?寓言嗎?狼也成了富翁?也當上某某「長」?

  萬鳳山講述跟變成肉乾這隻狼的恩怨。肉乾恢復原貌,是一隻體格健壯的年輕公狼,它的領地在木驢台一帶,擁有兩個妻子,一隻健壯,一隻羸弱,也許羸弱的這只是它的女兒(不能用人的倫理去看狼),三隻狼組成了一個家庭,生育計劃還制定中。道理說一妻一妾,公狼應該滿足卻不滿足。領地上沒第四隻狼,小三在哪裡?

  「它盯上四眼。」萬鳳山說。

  四眼是只看家母狗,一隻笨狗,俗稱板凳腿子,像四腿的長條板凳。

  體型差一些並沒影響它青春魅力。楊柳返青的欲望復甦季節里,四眼體內有一條河流奔騰,它老是望著大門,希望一個異性出現。主人萬鳳山忽略它的需要,因此可以說他是個粗心大意之人。

  再高的堤壩也攔不住水,沖不衝垮取決於水是兇猛是平緩。四眼日復一日地渴望異性,焦躁不安。尋找到了一個機會,主人下山去,把它扔在家裡,為了全方位地看護院子,繩子沒有拴。

  公狼窺視院子已久,開始時為了食物,遲遲不得手的時間裡發現了准同類。狼做出的判斷,目前它們還是敵對,如果它阻止和妨礙就殺死它。

  這種想法始終未有實施,是它沒有採取進一步行動,而且在此期間食物得到解決,妻子捕獲一隻年老的狍子。這廝只因飽暖生淫慾[2]……它打著狍子肉香嗝,尋找野花來。

  「汪!」四眼長這麼大還沒見過狼,爹娘也講過,基因中兩種不同的東西支配它,親近和敵對,它必須聽從其中一種指揮。

  公狼的注意力不是完全在狗的身上,它要對周圍的安全係數作出評估,想好了是逃跑和還是攻擊,確定安全才慢慢走向大門。

  四眼本能地退後幾步,主人不在家它有些心虛。狗是恃強凌弱的動物,狗仗人勢,狗眼看人低,主大狗大……狗眼怎麼看狼?

  動物間總有些人類不理解的行為,譬如,這隻公狼忽然躺倒在地上,四蹄朝上,裸出肚皮。它要幹什麼?在准同類面前展示美吧?肚皮可不是美麗部位,那兒的毛秋草一樣蕭條。四眼直目望一陣,眼神是迷惑還是欣賞,間或突然發亮……

  萬鳳山沒有見到這個場面,回來時發現四眼不見蹤影,以為沒有拴的狗可能跑出院子去玩耍,比如攆老鼠什麼的。

  「奔兒!奔兒!(喚狗聲)」他叫了叫,直接呼它的名字:四眼!四眼!四眼回來!

  四眼沒回來,直到傍晚也沒回來。萬鳳山生氣,罵四眼不聽話,到處亂跑,不好好看家護院,火腿腸白給你吃啦!再往下罵里含有威脅:敗家的狗,等你回來,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到了次日仍然不見四眼的影兒,主人有了不祥的預感。帶上獵槍和一根繩子。他懷疑它跳過院牆,閒逛時遇見一隻松鼠,傻乎乎去追攆,你真傻透腔,能攆上嗎?

  松鼠惡作劇有一套,它會把狗引到陷阱里,而後自己開懷大笑。狗可就慘嘍,掉入山澗里也說不定,這是他攜帶繩子的原因。木驢台下面是山澗,而且有數丈深,掉下去幾乎沒生還的可能。找還是要找它,他和四眼有著很深厚感情,木刻楞里的日子,是它伴陪自己度過,因此才不寂寞。

  找遍山崖下沒有。四眼總不能生出翅膀飛掉。繼續找下去,有了收穫,他在林子間發現四眼,急忙叫它:「四眼!四眼!」

  四眼遠遠地望著昔日的主人,目光十分陌生,像是從來就不認識他。

  「四眼!過來呀!」主人還在呼喚它。

  四眼還是不肯過走過來,一般狗不背叛主人,狗是人類最好的朋友。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外出也沒有幾天,四眼突然不認主人?畫人難畫手,畫樹難畫柳,畫馬難畫走,畫獸難畫狗。狗為何難畫?因為對它太熟悉怕人看了不像,萬鳳山不存在這個問題。他能準確畫出它來,只是在這一時刻,他惟妙惟肖地畫出它的外形,看不透它的心:

  「四眼它怎麼啦?」

  他疑惑之際,四眼絕情地跑掉,它後面跟著一隻狼,情形不是追殺獵物,顯得很親密,他幡然明白,殘酷地現實擺在面前,它被狼勾引!從此,他恨這隻狼,從它那裡奪回四眼的信念堅定。他的心思被狼看透,始終迴避他,半年裡未讓他朝面。

  見到四眼已是晚秋,枯樹葉中見到四眼的幾綹毛,他傷心不已。無疑四眼給狼害死!小三的命運會好到哪裡啊!

  萬鳳山為四眼報仇殺死了這隻公狼,現在公狼肉乾擺在我面前,風乾日子久了肉絲堅硬,但我相信自己的牙齒能力,說:「狼肉乾別帶啦,留給我吃吧!」

  [1]古代懲罰婦女的一種刑具。一段圓木頭安有四條腿,正中間有一根二寸來粗、一尺多長的圓木棍兒向上豎著,酷像驢陽具。剝光,女犯衣褲把她強按在木驢上,驢陽具插進女陰中,然後人抬著木驢遊街……舊時對放排的伐木工輕蔑稱木驢,含有驢陽具的意思。

  [2]見明·賈仲名《對玉梳》第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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