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雨濕翅膀 1
2024-10-04 11:10:09
作者: 徐大輝、吳映輝
有人在冬天砍掉一棵樹,以為是一棵死樹,次年春天樹發出了新芽。我就是一棵給人砍伐的樹,女兒像一個鮮嫩的芽兒出生,給了我一點點慰藉。生活中有這樣一棵心愛的小樹,心裡增添了無窮的生活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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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女兒取了個小名叫春鳳,春天出生的鳳凰,大名叫晶晶,因為自己從小就喜歡「水晶石」,喜歡她的堅硬透明,在陽光的照射下,綺麗多彩。自己想女兒長大了,也和水晶一樣,純潔可愛、堅韌挺拔、不屈不撓、健康成長。
女兒的出生緩和了我和丈夫的關係,看到一天天長大,白白胖胖的女兒,對丈夫的恨也一天天減少。張龍也比婚前進步了很多,對我也開始體貼、照顧,有時看我忙不過來,主動幫我幹些家務活。
當時的農村人,男子漢大丈夫的觀念特別強,哪位男人在家幫老婆幹家務活,傳揚出去就會被村里人看不起,說他怕老婆,說他是「妻(氣)管嚴(炎)」,那樣在人堆里抬不起頭來。好多家庭來了客人,男人陪客吃飯,剩下好吃的給小孩吃,最後才輪到女人,祖祖輩輩都這樣重男輕女。男人稍有不順心,拿老婆出氣,埋藏在男人心中的信念就是:「打到的老婆,揉到的面。」
說來也快,不知不覺中女兒已經半歲多,我經常抽空抱著女兒回娘家看看,幫助父母親幹些力所能及的活兒,父母親看著白白胖胖的外孫女,喜歡得不得了,特別是父親,每天用手托著女兒的兩隻小腳,讓她站在手心上鍛鍊站立,女兒也確實可愛,一對大眼睛炯炯有神,長長的睫毛,一笑臉上露出一對深深的小酒窩,人見人愛。
女兒出生後的第一個中秋節剛過,農曆八月十七,叔公公突然來家,他帶來了消息,他們居住的楓樹大隊現在收戶,收戶的主要對象是木工或者男勞動力多的戶。楓樹大隊地處城郊,靠種菜收入為主,生活條件比白山大隊強,離縣城只有兩公里,買賣東西都方便。
我叔公公把這件事和公公一說,公公非常高興,因為他弟弟妹妹都在縣城邊上住,所以他非常願意搬到弟弟妹妹身邊,楓樹大隊唯一的不足是燒柴禾不如白山大隊。
「我去看看情況,回來再說。」公公說。
婚後,我丈夫由於心情好,勞動積極,政治思想進步,已經當選為副大隊長,主抓生產。身強體壯,非常能幹,全公社都聞名。
白山大隊已經發展到一百五十多戶,一千四百多口人。人口多了,耕地面積還是原來的土地,顯得人多地少,土地不夠用。大隊就根據省里土地局下發的文件精神,尋找地方開荒建新村。白山村地處的位置是寶清縣、密山縣、虎林縣的交界處,屬於三不管的地方,周圍又是生產建設兵團。那時要建新村,也不用上報公社、縣裡,只需要大隊自己踩好點,選好位置,地隨便開墾,只要不破壞原始森林就沒有人管,新開的耕地五年還不用交公糧。
大隊經過幾次研究,決定派我丈夫帶隊,到南山里去踩點,找地方,準備開荒建新村。
「大隊派我去開荒,你說行吧?」張龍問我。
「不管,你愛去哪兒去哪兒,自己決定。」我說。
其實並不是我漠不關心此事,男人的事女人也管不了,我能做到的是給他收拾好行裝,多帶些換洗的衣服,偷偷塞入口袋裡幾包蛇藥,開荒者睡臨時搭建窩棚,怕蛇咬了他。
張龍準備啟程去南山里之際,公公從楓樹大隊回來。他興致勃勃地告訴全家人,他已看好了地方,準備搬家,准遷證都開來了,明天就去公社遷戶口,賣房子,割地之前把家搬完。
我聽完公公的話,心裡很不高興,覺得搬家是件大事,他不應該這麼武斷,應該和兒子、媳婦商量商量。
「爹咋說搬家就搬家呢。」張龍也不滿意他父親的做法。
可是做兒女的拿老人沒辦法,不滿意只能放在心裡。大隊聽到我們要搬家的事,車書記馬上把丈夫找去,做他的思想工作,讓他留在白山,不跟他父親去。我丈夫當時也不願意搬楓樹去,因為在白山,他是大隊幹部,搬到楓樹,他就啥也不是了,只是一個普通社員。
「張龍,你到底搬不搬家?」車書記敲鐘問響。
「哦,我回家商量一下。」他沒有馬上答應車書記是走還是留。
丈夫從大隊回來後,愁眉不展,我問他為什麼?他說不準備和父母親搬到楓樹去,又不敢說,怕父親罵他翅膀硬了,娶了媳婦忘了爹娘。我也覺得很為難,兒子不敢說,我這當媳婦的更不敢說,我和丈夫商量了一個晚上,最後決定讓大隊車書記和公公說,這樣也免去我們倆挨罵。
公公從楓樹大隊回來,張羅著賣房子,收拾東西準備搬家,我什麼也不說,只是不聲不響地幫助婆婆收拾東西。直到要搬家的前兩天,車書記把公公叫到了大隊部,跟他說,大隊不放張龍走,準備讓他帶隊到南山里去踩點建新村,明天就出發。
「那什麼,」我公公一聽火冒三丈問,「張龍不是我兒子?」
「是你兒子不假,可是他是副大隊長,是公家人。」車書記用組織卡他,說,「你眼裡還有組織嗎?」
「楓樹比白山日子好過,組織不反對社員過好日子吧?」公公說。
公公說什麼也不答應,車書記一看沒辦法,說:「你不要發火,張龍已經成了家,他也是一家之主,有自己的權利,留去由他自己決定。你回家去問你兒子,願意搬家還是不願意搬家,我說留他也沒有用。」
「我就不信,他扳我的脖梗。」公公氣哼哼地回到了家,把我和丈夫都叫到他屋裡,直截了當地問:「你們兩口子都在這兒,今天把話說清楚,是跟我一塊搬家還是留在白山?」
我丈夫非常怕他父親,嚇得一句話也不敢說,我看了丈夫一眼,對公公說:「我們不搬家。」
「為啥?」公公橫眉豎目。
「我不能離娘家太遠,弟弟妹妹他們還小……你們要搬就自己搬吧,反正你也不是一個兒子,離開他不能過,還有三個兒子在身邊,有我們沒我們都一樣。」我說。
「你,你們給我滾……」公公暴跳如雷,馬上讓我們兩口子滾出去,淨身出戶,一粒糧食也不給。
「不給我們糧食看能不能餓死,我早就和你們一起過夠了,誰稀罕你給那點臭東西,離開你們一家人,我們三口會活得更好。」我也來了脾氣,和他吵了起來。
「滾,立刻就滾!這個家一分鐘也不擱你們!」公公絕情地說。
「走就走。」我抱起女兒,出去找房子。
我把女兒送到母親手裡,告訴她要和公公婆婆分家。
「分家?怎麼啦?」母親問。
我學說一遍事情的經過,母親也不同意我們去楓樹。
母親家的前院老王家閒置一間房,很爽快地答應借給我們住,媽讓兩個妹妹幫我打掃灰塵,很快收拾妥當了。
「我去找車書記。」我先到大隊去,請他派車和人幫我們搬家。
安排好後,我去張家一看,丈夫被公公罵得坐在屋裡哭。我看到他那副窩囊樣,氣不打一處來。喊著說:「房子找好了,也和大隊要了車,一會兒就搬家。」
幾雙愣然的目光望著我。
「張龍,搬家。」我大聲說。
張龍望著公公,沒敢動地方。
「你不搬,我和你離婚。」我要挾說。
吁!院裡響起吆喝牲畜的聲音,搬家的人和車來了。
「你滾吧!」公公轟趕兒子。
張龍這才站起身,只搬了我們自己屋裡的東西,其他什麼都沒要,真是淨身出戶。
人們都說世上有狠心兒女,沒有狠心爹娘,可我的公公、婆婆夠狠的,一年的口糧才吃了一半,一粒也沒給我們,連一雙碗筷都沒捨得給。世上可能很少有這麼狠心的爹娘,可偏偏被自己攤上了。
我們搬出去的第二天,張龍帶領幾位身強力壯的勞動力去南山里踩點,我開始住上了娘家。
張龍走後沒幾天,婆婆家賣完了房子,楓樹大隊來了兩輛膠輪車,為她們把家搬走。
我心裡一直在生他們的氣,所以,在她們搬家時也沒去看她們,更談不上為他們送行。現在回想起來,當時自己是二十幾歲的人,也身為人母,真是心眼又小又自私,光想著自己怨恨,沒有去為老人想過,沒想過父母把兒女養大,成家後兒女要離開父母的那種感受。今天,我的兒女大了,我才深深地體會到兒女不在我身邊的那份相思之苦。莫道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養兒不知父母恩啊!
一晃過去半個月,我在這段時間裡,把自己剛搬的新家收拾得乾乾淨淨,母親又為我買了鍋、碗、瓢、盆、油、鹽、醬、醋,把磨好的米、面各用小布口袋給我裝了一袋,我滿懷信心地等著張龍回來。
當年,二妹也訂了婚,她的婆家是通過別人介紹的,是集賢縣的。二妹是一樁買賣婚姻,可也過到現在,兒女成雙,談不上幸福也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女人是一隻筐,隨便往裡裝嗎?也不管什麼菜啊!天下多少女人過著苦菜一樣的日子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