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1:08:50 作者: 徐大輝

  兵敗如山倒,轉瞬間局紅管亮的天南星綹子一敗塗地。昨夜興盛景象不在,大部分地窨子空著,空蕩而悲涼。負傷不止大櫃一個人,需要救治的七八個人,遭槍傷最重的是天南星,槍口仍然淌血。

  「掯(吃)吧。」水香拿來一塊大煙膏,擱的時間挺長顏色黑黢黢,但不影響藥效。綹子用大煙膏止痛療傷是傳統,哪個綹子都自備一些,大綹子儲備量則更大。

  「幾個人受傷?」大櫃問。

  「撇子(六個)。」大布衫子說,「算上輕傷的,總共全伸子(十個)。」

  「唉,我們徹底掉腳(失敗)了,」天南星一時難以走出喪綹之痛,深深自責道,「都怨我啊!你腦瓜皮一熱(一時衝動),釀成大禍。」

  「大哥,怎麼能怨你呢?」大布衫子解勸道。

  

  「決定是我做的,怎麼能不怨我呀!」石頭一樣堅強的大櫃天南星,此次打擊後變成一團棉花軟囊囊,眼淚窩子(淚囊)淺起來,再次落淚,「他們過土方很慘。」

  日本騎兵追殺過程中,中槍落馬的弟兄沒立刻斃命的,敵人補上一槍,等於是躺在地上挨槍的,陪同主人的還有坐騎,負傷的馬遭到同樣命運。

  「跟回來兩匹高腳子。」大布衫子說,隨天南星他們潰逃回來兩匹馬,它們空鞍,以為主人跟大隊人馬歸來,於是緊緊跟在後面,其中一匹就是你糧台的坐騎,「五弟的馬自己回來。」糧台職務序列被稱為五弟。

  「它還不知道五弟已經……」天南星無限哀傷地說,「我的高腳子身中數彈,成了篩子眼。」

  「灰狗子(兵)有麻蜂窩(機關槍)?」

  「是啊,沒想到哇!最後連大噴子(炮)也用上。」

  運送給養的日軍車隊配備機關槍也就頂天了,還有炮?鬍子大櫃誤認為迫擊炮,實際是擲彈筒,但殺傷力不小。

  大煙神奇很快止痛,天南星說:「打墓子……」他吩咐水香辦喪事,死在外邊的弟兄屍首運不回來,到他們的住處找遺物,修衣冠冢、馬鞍冢、鞭子冢、菸袋冢……一切能代表的物品,實在找不到,寫牌位,「我們要好好送送他們。」

  大布衫子同意,也應該這樣做。可是大櫃現在受傷這樣重,需要馬上治療。簸箕崴子老巢的條件太差,缺醫少藥不說,地窨子內寒冷,身體虛弱的人受得了?他說:「大哥,聽我一句勸吧,你立馬到孟老道家去養傷,哪兒比這兒強。」

  「我沒事兒。」

  「必須請先生扎痼了,傷口……」大布衫子苦口說服,「我知道你不放心綹子,還有我嗎。」

  「不是不放心,綹子沒幾個弟兄了。」天南星幾分絕望道。

  「留得青山在何愁沒柴燒哇。」大布衫子說,「你先養好傷,身體復原了,我們再拉人上山。」過去綹子的發展循著這樣軌跡,不斷擴充人馬逐漸壯大起來。

  「恐怕不是一年兩年啊!」

  「那倒是,慢慢來。」

  水香的說勸終於使大櫃吐口去活窯養傷,但還是有條件的,為死去的弟兄舉行完葬禮再去孟家。

  「好吧,我立刻安排。」大布衫子說。

  這種遭難時候天南星很想一個人,問:「大白梨該回來了吧?」自從小頂子當上二櫃,報了號,天南星就稱她的號。

  「是,一半天肯定回來。」大布衫子說,計劃五天,今天是第四天,「明天差不多。」

  「她要是趕上最好了。」天南星希望她參加葬禮,當然趕不上葬禮照常舉行,他說,「明天早點兒辦。」

  「哎!」

  隆冬里掘墓坑不容易,靠一鎬一鎬刨下去,好在利用了一個現成的土坑,數十名死難弟兄葬在一起,體現了不能同生但能同死。尋找到故去弟兄的遺物很順利,每個人找到一件,總共六十二件,這座墳叫衣冠冢、馬鞍冢、鞭子冢……什麼冢都不能概括,統稱空冢,沒有一具屍骨。

  次日,天南星對水香說:「我去送他們!」

  大布衫子勸阻道:「大哥身體這樣,別參加了。」

  「活著我不能帶他們回來,去了我一定送送他們。」天南星毅然決然道,「抬我過去!」

  大布衫子無奈只好安排人抬大櫃到墳地,天南星連坐都坐不起來,根據他的要求抬他到墳坑前,讓人遞給他香,親自點燃,口中念道:

  江湖奔班,人老歸天。

  兄弟走了,大哥來送你們!

  眾鬍子燒紙。

  一座特大墳塋在雪地上凸起,六十多個弟兄將長眠於此。天南星被人抬回老巢,人已經昏迷過去。大布衫子立刻決定:「馬上送到孟老道家,一刻也不能騰(故意拖延)!」

  當晚,鬍子大櫃被送到活窯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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