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1:07:46 作者: 徐大輝

  麻竿打狼兩頭害怕是句人人皆知歇後語,此刻形容鬍子和警察恰如其分。葫蘆頭坨子這頭,秧房當家的說:「燈籠子,掌上亮子!」

  燈籠子惑然,天還沒黑怎麼就讓點燈,平常可不是這樣,秧房當家的總是說省浮水子(油),洋油(煤油)金貴節約著用,經常是摸瞎乎(摸黑),今天……秧房當家的又催了:「麻溜點兒!」

  「哎,就掌上亮子。」燈籠子點上油燈,放在燈窩裡專門放置油燈的,多在牆壁間摳成說,「爺,押淋子(喝茶)?」

  

  「嗯,多放黃蓮子(茶)!」

  燈籠子燒水、沏茶伺候爺級的秧房當家的,在綹子裡等級森嚴,崽子(級別低的鬍子)對四梁八柱孝敬、爹一樣恭敬。按綹子組織排序,秧房當家的在第六位,也可稱他六爺。鬍子有時叫六爺,有時簡稱叫爺,怎麼叫都可以。四梁八柱管崽子可以叫兄弟,也可直呼蔓子即姓。

  「六爺,」燈籠子端來茶水,說明道,「青炊撇子(茶壺)漏水了,我使大老黑(鍋)燒的,恐怕水有外味。」

  「沒事兒,將就喝。」秧房當家的不挑剔,茶壺是他碰掉地上摔出璺漏水,他說,「看好財神(票),最後一宿別出差兒。」

  「哎!」燈籠子答應著。

  不知是茶水太濃釅還是心理有事,秧房當家的老是睡不著,中間出去幾次,在駐地踅達(轉悠),老是放心不下,擔心出現意外,警察夜裡來偷襲……鬍子擔心不無道理,馮八矬子怕鬍子突然改變主意,變換交易地點離開葫蘆頭坨子,生擒秧房當家的計劃就落空,抓不到他何談換票。

  於是他說:「局長,明天早晨行動晚啦,提前,今天後半夜就去葫蘆頭坨子!」

  「黑燈瞎火的……」警察局長憂心天黑行動不便,鬍子躲在暗處警察在明處,「這樣對我們不利。」

  「抽冷子撲上去,讓他們還不了手!」馮八矬子主張偷襲,借夜色掩護突襲鬍子駐地,他很自信地說,「他們往哪兒跑?沒個跑!」

  陶奎元同意,警察馬隊出發。

  葫蘆頭坨子夜間一場激戰,幾十人的警察馬隊數倍於鬍子,他們不堪一擊,打了一陣,秧房當家的身負重傷,他對燈籠子說:「你趕快跑吧,回去放龍(報信)。」

  「爺,我帶你走。」

  「傻蛋,那樣我倆都逃不掉。」秧房當家的說。

  鬍子必須面對殘酷的現實,單講義氣不行。燈籠子最後聽話,決定逃走,可是衝出警察鐵桶一般的包圍並非容易。他有了個機會,逮住一個瘦小的警察,拿他當擋箭牌衝出來,在殺掉這名警察和帶他回山裡的選擇上,燈籠子選擇後者,將警察擄劫回白狼山。

  死掉四梁八柱之一的秧房當家的,如同剁掉大櫃一根手指心痛不已,仇恨在心裡岩漿一樣奔騰,總要有一個出口噴發。倒霉的警察成為替罪羊,還不能讓他痛快死,侮辱、作踐、折磨……天南星要為秧房當家的報仇,在死法上花樣才稱為戲,邀請小頂子觀看。

  掄大錘打鐵的場面小頂子熟悉,一錘子砸下去火花四濺甚是好看。鬍子將如何處置警察,採用哪種刑罰?鬍子有十種酷刑穿花把人衣服脫光,置於夏季野外,讓蚊子、小咬、瞎蠓吸乾血而亡;耮高粱茬將人雙手繫於馬鞍,策馬飛奔拖死;看天將青杆柳一頭削尖,拖入犯人肛門,然後鬆手,挑向天空而斃命;背毛用細繩套住犯人脖子,用擀麵杖在脖子後絞緊勒死;掛甲冬天剝光犯人衣服,綁在拴馬樁上,朝身上潑涼水,一夜凍成了冰條;熬鷹威逼「票」圍繞火堆轉或作其它活動,不准睡覺,否則鞭抽或推入火堆燒死、燒傷;活脫衣活剝人皮,方法與活剝牛皮相同;炸雞子燒開油,將活人男陽強置油鍋中干炸;

  噴花將活人站埋坑中,血液自下而上湧入頭部,用利器直插頭頂,血液直噴向天如花一般;坐火車燒紅鐵板,扒光衣服,強按人坐在上面致死。

  「這場戲主要請你看,演哪出由你來點。」天南星掏出兩隻骰子給小頂子,說,「你打色兒,出現幾個點就按哪條處置他。」

  決定使用哪種刑罰用骰子決定,小頂子覺得新奇、刺激,她還沒做過這類事情,警察綁在一棵花曲柳樹上,瘦小的身子在巨大樹幹前顯得微不足道,漠視的生命就不是生命,或是對一棵草、一隻螞蟻那樣生命,剝奪是一場遊戲和樂趣。

  「開始吧!」鬍子大櫃天南星說。

  兩個作為行刑者的鬍子,準備領刑即使用哪種刑罰。數雙目光落到小頂子白嫩的手上,這樣細白的手也能做出一項殺人決定,她瞥眼樹前的人,覺得他就是陶奎元,那身衣服像……骰子擲下去。

  「幾個點兒?」天南星問她。

  「星!」小頂子說,她已經會說很多黑話,有些話張口就來,是乎鬍子行道的事她悟性很高,是當鬍子的料。星是數目的七,也稱捏子。

  「捏子是哪一種?」大櫃問行刑者。

  「活脫衣。」

  小頂子不懂活脫衣,就是活剝人皮,方法與活剝牛皮相同。但是剝人皮不同於剝牛皮,具體方法日本憲兵在抗聯戰士身上使用過,刀將頭皮剖開,灌進水銀,然後人皮就剝下來。

  天南星發出命令:活脫衣!

  行刑的鬍子領了刑,瘦小的警察成為最恐怖的東西,肉身滴著鮮血,眾匪哄聲一片,殺戮仇人的快感如跟女人在被窩裡壓裂子。天南星悄悄地觀察小頂子,滿意她毫無驚恐的表情,心裡暗暗高興。女人過了這一關,日後不缺少膽量。

  小頂子目睹鬍子對警察實施酷刑,也許內心的驚懼被仇恨和冷漠淹沒了。行刑她從頭看到尾,晚飯同鬍子大櫃暢快喝酒,晚上照常同他一個被窩策馬奔騰……那夜,他們有了一個古怪的話題,天南星問:「我死了你想不想我?」

  「你說呢?」她反問道。

  「想我咋辦?」

  「留下你,永遠和你在一起。」

  「怎麼留?我又不是肉身佛,千年不爛。」

  小頂子順口說了句:「剝下你的皮……」

  絕對是玩笑的話,在後來變為現實,與被窩裡的玩笑話有沒有關係呢?

  或許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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