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2024-10-04 11:07:22
作者: 徐大輝
「你受人之託?」秧房當家的,問。
馮八矬子昂揚身體使自己高大些,人高馬大秧房當家的面前還是不闖堆兒(不威風、不氣派),聲音倒是蠻高的,矬人高聲嘛,他說:「我一手托兩家……」
「這還用你說!」秧房當家的打斷他的話,問,「為誰辦事兒啊?」
「票家……陶奎元局長。」
「哦,你是警察嘍?」
「不,不是。」馮八矬子否認自己真實的警察身份,鬍子面前不能是警察,蒼蠅似的飛到他們面前引起反感。
「我知道你來說項。」
馮八矬子一時沒懂說項這句黑話。土匪與被綁票者家屬之間的斡旋人,通俗叫花舌子。想想說項的意思也就懂了,就是充當花舌子角色。他說:「你們的信兒接到了,唔,你們要一千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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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多是咋地?」秧房當家的不滿意道。
「爺們,實在拿不出來……」
秧房當家的撇下嘴,說:「到嘴的骨頭不願往外吐?」
這話罵人啦,狗叼骨頭才不肯吐出來。馮八矬子忍受挨罵沒惱沒怒,同鬍子講價還價道:「一千大洋。實在拿不出來,看能不能降一點兒。」
「能出多少?」
「二百。」
秧房當家的臉一沉,說:「打發要飯花子?一千,就一千大洋,一塊都不能少。」
「可是……」
秧房當家的極耐煩,說:「少也行,一塊大洋抵一斤肉。」
馮八矬子繼續同鬍子磨,他沒忘來幹什麼,編個理由說:「爺們,我尿一泡尿。」
秧房當家的從牙縫間擠出一個輕蔑的字:呲!這個字在三江方言中相當於「操」。他吩咐手下道:「送他去甩條子(小便)!」
「哎!」
馮八矬子被一個鬍子押著出了窩棚,朝一堆蒿草走去,為拖延時間,他說:「我肚子疼,想蹲一會兒。」
「甩陽子(大便)走遠點。」鬍子嫌臭,說。
正中馮八矬子的下懷,他巴不得走遠一點,解手是假偵察是真,他主動跟鬍子搭話,問:「你們說尿尿是甩條子,很有意思。」
「有啥呀?」
「嘻,甩條子。」
「也叫摧條。你要是娘們,尿尿還叫擺柳呢!」
警察科長驚奇鬍子的隱語黑話,女人小便稱擺柳,令人聯想風擺柳,不是象棋術語[33],細亮的水柱在風中擺動,酷似風吹拂柳樹……馮八矬子說:「有意思。」
「前邊有片白蒿子,你去哪兒吧。」鬍子停住腳,指出解手地方天然廁所,「我在這兒等你,不能擱二上(從中)溜走吧?」
「說啥呢,我來幹啥?事兒還沒辦完呢。」馮八矬子說。
「別嘚比(說)了,趕快去吧,別拉褲兜子裡。」鬍子說。
馮八矬子朝那片白蒿子從走去,它們屬於矮科植物,人蹲下恐怕要露出頭來,達到了私處遮掩看不到的目的。據說以白蒿為主要成分的藥物,拌上香甜食物,扎入蛇洞讓蛇來吃,蛇吃了就會死去,這種風俗叫扎蛇眼。三江地區的白蒿子則是艾蒿了,端午節後它就老去了,整天在甸子上昏昏欲睡。他蹲在蒿子中,眼睛沒閒著,視野內的葫蘆頭坨子只四個窩棚,不排除樹毛子裡隱蔽窩棚、地窨、馬架,即使有也不會太多,天南星馬隊近百人,沒有幾十個窩棚住不下,還有那些馬匹需要廄舍,可以肯定,鬍子老巢不在這裡。
「完事沒有?」鬍子追問。
「沒那!」
「你拉線屎啊?」
「我肚子疼。」馮八矬子編造拖延時間理由,當然時間不宜過長鬍子生疑,他提褲子站起來,一邊系褲腰帶一邊說,「鬧肚子,肚子疼。」
「走吧!」鬍子催促道。
馮八矬子回到窩棚。
秧房當家的說:「我以為你掉茅樓里了呢!」他嫌他如廁時間過長,「想好沒,什麼時候來領人?」
「五百……」
「嗨,小孩雞巴見長了。」秧房當家的挖苦道,「不行。」
「六百。」
「得,不想贖人拉倒!」秧房當家的要封門,事情沒有商量的餘地,恐嚇的話說得有些含蓄道,「反正人你們不要了,昨晚狼來了幾次,它們急著墊肚子。」
「爺們,不是的,我們再商量商量。」馮八矬子積極爭取道。
「我沒工夫跟你絞嘴磨牙,要想領人,兩天內帶一千塊大洋,多一天都不行。」秧房當家咬死贖票最後期限。
如果不爭爭講講還真不像,本來馮八矬子也不是談贖金的,多與少沒什麼意義,做出花舌子的樣子而已。他妥協地說:「一千就一千,兩天也行,我得見一眼艾金生。」
「這個?」秧房當家的打哏兒(遲疑)。
「我見了人回去好向委託人交代。」馮八矬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