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2024-10-04 11:06:14
作者: 徐大輝
祁二秧子二次進白狼山,他要去求天南星放了女兒,想到鬍子大櫃不會輕易放人那他也要去,放心不下見見女兒也好。這次進山,鐵匠掌柜的心情與上次不同,覺得時間要長,甚至可能不回來了,於是他做了如下安排,將鐵匠爐交給郝大碗,即使將來回來,自己也只做甩手掌柜不在掌鉗,於是他叫來徒弟,說:「大碗,你學徒三年了吧?」
「是,師父。」
「你該出徒了,可以獨自掌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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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大碗驀然緊張起來,師父要趕自己走嗎?寧可在祁家爐當一輩子徒弟,也不自己獨立掌鉗另起爐灶,自己當掌柜,他說:「師父我不走,跟著你干。」
「早一天晚一天,小燕總有出飛兒(雛鳥自己飛出打食)的時候。」祁二秧子鼓勵徒弟自強自立,今天他不是趕走郝大碗,相反委以重任,他說,「大碗啊,我不是趕你走,而是讓你做祁家爐掌鉗的。」
「師父您?」
「我老了拿不動鉗子,你來掌鉗。」祁二秧子目光中充滿信任和希望,還有些什麼東西摻雜在裡邊。
「大碗,今晚我主持你的出師儀式。」
「師父,酒席該由我張羅……」郝大碗說,按學徒風俗,三年期滿要出師拜謝師傅,準備一些禮品,叩頭獻納。
「你還小,又沒家沒口……還是我張羅置辦吧,大家在一吃頓飯,我宣布一下祁家爐你掌鉗。」祁二秧子說。
「師父,你如同我的再生父母。」郝大碗感激,懇求道,「師父,我在這裡伴作幾年都成。」
民間諺語:三年學徒,四年伴作。徒弟出師後為謝師幫工至少一年,多者三四年,然後自行開業。
「我不是說了嗎,出師後你不是伴作而是掌鉗,代我管理鋪子。」祁二秧子說。
祁家爐共有師徒、雜工九個人,掌柜的置辦了一桌酒菜,開席前祁二秧子帶眾徒弟跪在太上老君神像前燒香磕頭,他說:「太上老祖在上,保佑我的徒弟大碗掌鉗爐紅火旺,生意興隆。」
郝大碗虔誠,咣咣地磕頭,嘴裡嘟噥:保佑,保佑!
儀式上,遵照鐵器活兒出師風俗,徒弟謝師,師傅回贈整套工具。祁二秧子將自己使用的錘子鄭重其事地送給大碗,勉勵的話變成授命詞:「從今以後你就是祁家爐掌鉗,好好干,大碗。」
「謝師父!」郝大碗接過錘子,接過一種令人羨慕的權利。
拜完祖師爺,郝大碗說:「師父,我去給師母磕個頭。」
「嗯,磕吧!」祁二秧子准許道。
李小腳遺像前,郝大碗頭磕得比給祖師爺磕的響,聲音嘶啞眼角濕潤道:「師娘,大碗給你磕頭了……」
酒桌上徒弟紛紛給祁二秧子敬酒,大家都沒少喝。
「大家今後聽大碗的。」祁二秧子對眾徒弟道。
郝大碗成為祁家爐掌鉗的夜晚,他激動的怎麼也睡不著覺,那把錘子擺在炕頭。幾次伸手去摩挲老紅色油亮的棗木錘把感覺特好……來亮子裡之初可不是來握錘把,本意是握賭具木頭牌九,三年裡徹底改變了初衷,仇恨原來也可以稀釋掌柜的一家人對他感化,漸漸地仇恨霧一樣由濃變淡,最後消盡。接踵而至的是愧疚,幾次想對有恩與己的鐵匠夫婦講明一件事,師母死去沒機會了,還有師父……他走出屋,在院子裡碰上祁二秧子,說:「師父。」
「還沒睡,大碗?」
「師父,我有話對師父說。」
「噢,講吧。」
他們倆坐在廢鐵堆上,郝大碗說:「師父,我對不起你,有件事實在憋不住,想說出來。」
祁二秧子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麼,卷支紙菸抽上,說:「那件事還有說的必要嗎?」
郝大碗驚愕,難道師父知道了,他問:「師父知道?」
「我早就知道了。」祁二秧子深吸一口煙,半天才吐出來,說,「你爹糊塗你不糊塗。」
四平街燈籠鋪老闆郝裂瓜原指長得不周正,歪瓜裂棗是他的綽號,他在賭桌上輸盡家財,提上最後一盞燈籠同賭爺祁二秧子進行最後一次賭,連燈籠也輸掉了,一股火攻心造成偏癱,說話吐字不清,他對大碗說:你去替爹報仇!郝大碗問:咋報?當爹的說:隨便你。郝大碗被逼來到三江縣城尋仇,找到祁家爐後見到鐵匠爐和錘子,仇恨一步步後退。到後來,竟然沒有了仇恨。
「一開始,我打聽清楚你的來歷,原想趕走你。」祁二秧子開誠布公地說出實情,「你要感謝,真要感謝你師娘,是她堅持留下你。」
「我大碗不能恩將仇報。」
「你師娘也是這樣看你的,說你不是忘恩負義之人,沒看錯。」祁二秧子說。
「師父,見到你們一家人,我覺得我沒必要報仇了。」郝大碗說,善良改變了他的命運,祁二秧子最信任他,出師晉為掌鉗的,把鋪子完全交給他,「師父,我給你養老送終。」
「好,好啊!」
養老送終這話不是隨便說的,只有兒女有權這樣說。此時祁二秧子能夠接受徒弟的說法。如果在土匪大櫃和警察局長及郝大碗三人中招一個女婿給自己養老送終,他當然要選郝大碗。可是,身陷匪巢小頂子的命運很難說,誰知天南星會將她怎麼樣。
「師父,一定帶小姐回來呀!」
祁二秧子心裡說,傻徒弟啊,難道我不想帶閨女回來?可是帶得回來了嗎?他說:「大碗,我去山裡,你在家……」叮囑徒弟怎麼做。
警察找上門來,郝大碗沒想好去不去山裡告訴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