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1:05:36 作者: 徐大輝

  兩雙陌生的目光相撞,鬍子大櫃第一次見到面前這個人,鐵匠鋪掌柜亦如此。兩人對望一陣,天南星先開口,說:「你坐吧,祁掌柜。」

  天南星身邊是一個矬凳,確切說一個木墩,上面蒙著一張狼皮,皮張大小看上去是只小狼,且在初秋季節捕獲,新毛剛長出。坐在狼身上總讓人自豪。他坐下來,明白面對的就是鬍子大櫃,年齡、面容都和想像的相差甚遠,殺殺砍砍的鬍子大櫃總不是面善之人吧!可以不是青面獠牙,老奸巨猾,但面孔也要職業特點,絡腮鬍子,兇惡無比一臉匪氣。天南星不是這樣,年齡也不大,面貌不難看還可以說英俊,將他同打家劫舍的兇惡暴徒聯繫在一起困難。鐵匠鋪掌柜淺聲問:「大當家的,我來啦。」

  「哦,好。」天南星話不多,平素不知是不是少言寡語,或是見了鐵匠爐掌柜少言顯示尊嚴。

  往下,祁二秧子等待鬍子大櫃發話。

  

  沉默一些時候,天南星問:「你準備好了嗎?」

  祁二秧子一愣,腦筋沒轉過彎來,問:「我準備……什麼?」

  「明天擺觀音場。」天南星始終斜身在苫著狼皮椅子上,到這時才稍稍坐直身子,也沒完全直,不知跟藐視來人有沒有關係,如果有相信鐵匠爐掌柜能夠感覺出來。

  「斗膽問一句大當家的,為什麼跟我擺一場賭?」祁二秧子問。

  鬍子大櫃嘴角撇一下,說:「我替一個人同你過一次手。」

  「誰呢?」

  「四平街興順茂糧棧,毛老闆。」

  祁二秧子驚詫。

  天南星說:「你想不到吧?」

  毛老闆?四平街興順茂糧棧的毛老闆,祁二秧子有印象,應該說賭場手下敗將的人中有這麼個人,相對其他賭徒印象要深刻些,從他手裡贏來一個興順茂糧棧……天南星是毛老闆的什麼人?他為什麼替他跟自己賭?

  鐵匠鋪掌柜打量鬍子大櫃,從他身上看不到毛老闆的影子,連相(相像)

  的鼻眼找不到。

  「不用猜了,祁掌柜。」天南星聰明,看出鐵匠鋪掌柜心想什麼,說,「毛老闆是我舅舅,親娘舅。」

  世人不叫舅,叫舅有論頭;姑舅親輩輩親,砸碎骨頭連著筋;舅也分遠近,叔伯舅、兩姨舅、表舅……最親的莫過親娘舅。風俗娘親舅大,舅舅同父母一樣。

  「我舅來不了,我跟你賭。」天南星說。

  眼前迷霧散開,祁二秧子明白鬍子大櫃這次綁票的目的,不要贖金,用一場賭做贖金。在綁票的行道里,沒有票家話語權,要多少贖金綁匪說了算。從這一點上說,鬍子天南星的綁票還算寬容,給票家一個機會,從他們手裡贏回票,因此賭桌上的輸贏顯得至關重要。

  「祁掌柜沒有跟我們流賊響馬賭過吧?」天南星問。

  「沒有。」

  「見過我們擺觀音場?」

  「只是聽說。」

  鬍子大櫃說聽說就好,他說:「推牌九你是高手,我們明天玩牌九。」

  「大當家的,」祁二秧子想到鬍子擺觀音場就是在女人肚皮上打麻將,輸贏是作為牌桌的女子初夜權,他不能不想到女兒,鬍子用她當牌桌,自己一旦失手,小頂子的貞操……他說,「你不會用我閨女做牌桌吧?」

  天南星眯起眼睛,然後笑笑,鐵匠鋪掌柜脊背發涼,笑聲刀子一樣戳來,直刺向心臟。

  鬍子大櫃一字一板地說:「贖金就是你閨女。」

  此話不難理解,這場賭鐵匠鋪掌柜將用自己的女兒做賭注,輸贏決定她的命運。祁二秧子的賭耍經歷中,輸紅眼的賭徒將房子、田地、家產,甚至是妻子兒女作為賭資押上桌。有一首歌謠已將華屋付他人,那惜良田貽祖父。室人交滴淚如雨,典到嫁時衣太苦。出門郎又搖攤去,廚下無煙炊斷午[20]中說道妻子被丈夫輸掉典到贏家的情景,他見過這樣賭徒。可是那是賭徒自己將至親的人做了賭注,自己是鬍子被將女兒當賭資。

  「啃草子(姓楊)!」天南星沖門喊道。

  「有!」門外的一個鬍子應聲進來,「大爺!」

  「送生風子(外人)到書房(牢房)拖條(睡)。」天南星用黑話說。

  「進書房(坐牢)?」啃草子問。他問得有道理,將外來人送到牢房,不都是坐牢。綹子一般不留外人住宿,特殊原因必須留宿的,也不同眾鬍子住在一起要安排單獨住。只有一個客房級的窩棚現在住著小頂子,鐵匠爐掌柜只能委屈住牢房。

  「不,他是肉孫蛋(富人)。」

  鬍子啃草子理解大櫃到位,來人是個有錢人不是熟邁子(自己人),讓他今晚暫住牢房。他走上前,說:「走吧!」

  看情形要帶自己走,祁二秧子急了,問:「大當家的,你聽我說。」

  「吐(講)!」天南星見他發愣,沒聽懂黑話,說,「有話你說吧!」

  「我見眼我閨女。」

  「不行!」天南星沒準許。

  啃草子看大櫃臉色行事,伸手拽起屁股沉在矬凳上的鐵匠鋪掌柜,也溜出黑話,「踹(走)!」

  祁二秧子清楚央求也沒用,今晚是見不到女兒了。她現在怎麼樣?走出鬍子大櫃的窩棚,他問啃草子:「爺,我閨女怎麼樣?」

  啃草子沒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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