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2024-10-04 10:39:45
作者: 徐大輝
趙永和將需要的草藥藏在年貨堆里,通常的驗看發現不了。臨出藥店,程先生提醒道:「過城門加小心,進臘月門以來盤查格外嚴了。」
「我認識幾個守門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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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憲兵和警察一起盤查進出城的人,有時候要搜身。」程先生說。
「哎,我知道啦。」
進城的人比出城人的多,進出走一個門,城裡城外排起長隊,插花(交替)放人,即放進幾個進城的,再放幾個出城的。警察驗看身份證件,日本憲兵一旁監督並不親自檢查,活像甩手掌柜的。排在趙永和前面的人背包羅傘,看得出進城趕集的農民,身上帶的是新買的年貨,他們步行進城,只一個人騎著一頭毛驢,騎馬的只獵幫炮頭一個人,因此人堆里突出扎眼。
「你!」陌生面孔要求趙永和出示證件,「你,麻溜拿出來!」
趙永和掏出《國民手帳》[45]遞上,接受驗證。
這邊警察驗證,那邊警察檢查掛在馬鞍子旁的褡褳民間長期使用的一種布口袋,通常用很結實的家織粗布製成,長方形,一種中間開口而兩端裝東西的口袋,大的可以搭在馬背或人的肩上,小的可以掛在腰帶上只是用摸摸,這個警察認識獵幫炮頭,他們裝作不認識,佯裝認真檢查其實不認真,對班長模樣的警察說:「沒事兒!」
「嗯。」警察把《國民手帳》拍在趙永和的手上,放行道:「走!」
出了城門,趙永和感覺鑽出籠子,心情豁然開朗,他飛身上馬,朝白狼山奔去。高興想唱便想起吳二片,有他在場就好啦,他唱二人轉一路不寂寞不疲勞。心情愉悅沒人唱自己唱,獵幫炮頭獨自一個人旅行,無拘無束他唱起小帽《看小牌》:
二月裡來龍把頭抬,老娘們學會看紙牌。
不系扣,咧著懷,油瓶奶子露出來。
懷裡還抱個小嬰孩兒,吱吱哇哇哭起來。
王八犢子真吊歪,耽誤老娘少吃一顆牌……
一隊日軍從山上下來,摩托車在前面開路,行走在山路上的人急忙躲避到一邊,給日本皇軍讓路。趙永和撥馬到道旁白榆樹下,看著等著日軍隊伍過去。他們像是進山執行一次任務回來,他輕易從軍服辨出是憲兵,雙手空空,推測是一次不成功的行動,連個抗聯毛都沒抓到。
白狼山究竟藏有多少反滿抗日組織?帶槍的土匪就有幾十綹,哪個綹子土匪抗日,沒人說得清楚。正規的抗聯隊伍獵幫炮頭見過,現在受傷的抗聯戰士劉德海就藏在家裡,像自己這樣暗中幫助抗聯的人不止一人兩人。
日軍進山清剿,山民便將抗聯藏起來,偌大白狼山哪裡找去?只能這樣垂頭喪氣無功而返。
昨晚,趙永和偷偷配好藥,吳二片來取。
「配好啦東家?」
「三七不夠,藥效不會太好。」趙永和說。
「那咋整?」
「明天我下山辦年嚼管兒,到藥店買一些。」
吳二片不太懂醫道,問:「沒三七不行?」
「不行。」趙永和叮嚀道,「你先給他塗上,等我弄回三七重新給他配藥。」……
所需要的草藥三七藏在布褡褳里,還有程先生給的紅傷藥,不僅是止血,防止套膿(感染)。有了這些藥,劉德海傷口會很快好起來。
咯吱,咯吱,日本憲兵的軍靴踩在積雪上,同踩枯樹葉的聲音相似,聽上去踏雪聲更清脆。排頭兵刺刀上的太陽旗霜打植物葉子那樣蔫萎,勝利和失敗寫在每張臉上,個個垂頭喪氣、沉默不語行軍,都沒人看趙永和一眼,把視為山間一塊石頭一棵樹木。
山道空蕩、清靜下來,趙永和拉馬回到正道眼兒(路中央),再次上馬,半路遇到日軍下山,將好心情鳥一樣驚起,飛遠。他不再想唱二人轉,一下子想到集家並村上。山里搞集家並村確定,早晚要搞。或許過了年就搞。
他深為趙家趟子村前景憂慮,周圍村屯並進來,人口增多,一種秩序將被打亂,再也不是以狩獵為主的太平村子。老魯說人圈裡還設警防所,還有太平日子過嗎?這還不是最糟糕的,如果趙家趟子村併到別的村子去,祖屋將保不住,強制扒毀房屋窩沒啦,一大家子人蹲露天地?往後的日子還咋過呀?
唉!趙永和長嘆一口氣。當家的憂慮不僅僅這些,還有更重要的。集家並村的全部內容不止修人圈了事,要劃出「無駐禁作地帶」,該區域裡不能有人住,不能耕作,日軍見人就殺,見房就燒,見東西就搶。「禁駐不禁作」地帶,人不能居住,但農民可以耕作。以此推演山里搬照此模式,規定哪座不准打獵,絕對的「無人區」可能是大牲口最多的地方,不讓獵幫進入,還打什麼獵啊!那可是永久歇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