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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0:31:02 作者: 徐大輝

  後來的一首五更調唱出了當時情形:

  一更黑了天,

  遍地起狼煙,

  日寇發兵把關東占,

  東北受了難。

  駐守三江縣城騎兵營長徐德成放下電話,神情惶然。

  「消息確定了?」蔣副官急切地問。

  「不准抵抗,奉天、長春兩地少數機關、團體自動繳械投降。」徐德成頹敗地坐下來。

  「我們咋辦?是戰是降?」

  「已有新的傳聞,日本軍隊強制接收民國機關、軍隊。」徐德成憂心忡忡地說,「方才電話里團長閃爍其詞,但我還是聽出楞縫(漏洞),待機行事,絕對不準抵抗。」

  

  「讓我們投降日本人?」蔣副官大惑。

  「有這種可能,也不排除調我們營離開。」徐德成預測騎兵營的前景,暗淡和茫然。

  大亂奔鄉,小亂進城。蔣副官提議營長,送太太、孩子暫到鄉下避一避,一旦動槍動炮,鎮上不安全,鄉下相比較安全些。

  送走家眷,勢必造成人心浮動,一百多名弟兄眼瞅著自己呢。徐德成覺得必須做出安堵如故的樣子,以穩定軍心。

  電話鈴驟然響起,徐德成再次抓起電話接聽:「我是徐德成,團座,是……是,我明白。」他放下聽筒,頹然地坐下來道,「日軍一部已向縣城這裡開來,還有飛機……團座命我營迅速撤離。」

  「去哪裡?」

  「錦州。」徐德成說,「有消息說到錦州另立省政府,命令我們向那兒集結待命。」

  這時,空中有嗡嗡的飛機聲傳來。

  「說來就來了,日軍行動真迅速。」徐德成命令道。「立即集合隊伍。」

  東北軍兵營內一片忙亂,騎兵鞴馬、收拾行裝,做撤離出發準備。

  蔣副官喊來勤務兵,說:「你帶幾個弟兄把營長太太她們接來,一個也不能少。」

  「是,長官!」

  「勤務兵,」徐德成叫住勤務兵,說,「揀些必要東西的帶,其他的就不要帶啦。還有,路過徐記筐鋪,告訴德龍給我大哥捎個信,說我們營開赴錦州,家屬我帶走了。」

  「是,長官!」

  兩架飛機在縣城上空掠過,機身上的一大塊鮮紅清晰可見。人們很少見到飛機模樣,飛這麼低頭次見過,新奇大於恐懼,都抻長脖子看,有的人登梯子上房,可笑地想更近地看清飛機。

  蔣副官用手遮擋刺眼的太陽光,往天上望,說道:「我看見膏藥旗了,小日本動作太快嘍!」

  「一定是來偵察的。」徐德成說,「我們必須在他們到來之前撤出鎮去,估摸他們坐火車來,快到啦。」

  「飛機飛得這麼低,手槍都能夠著它……真窩囊,眼睜睜地看著人家進來,不讓打。」蔣副官抱怨上級不准抵抗。

  「兄弟,先忍一忍,留得青山在,何愁沒柴燒。」徐德成對部下說道,「趕快撤出鎮去,避免與日軍衝突。」

  隊伍集合完畢,待命出發。一輛大馬車拉著徐德成的家眷,隨騎兵隊伍走。

  「三嫂……」丁淑慧趕來為妯娌送行,「你們啥時候回來呀?」

  「不好說,也許快……」三嫂抹著眼淚道,「不用惦記我們,照顧好德龍。」

  「四嬸!」侄女四鳳抱著一隻罈子,母親讓她抱著。

  「多幫你媽干點活兒,她體格不好。」丁淑慧囑咐,侄女四鳳懂事地點點頭。

  徐德成下了命令:「出發!」

  數十位居民在十字路口攔住騎兵營。一個身穿長衫的中年人走上前來,慷慨激昂地道:「東北軍的弟兄們,你們不能走啊!日本人即要占領亮子裡,你們走誰保護我們?我們要做中國人,不做亡國奴……」

  日本飛機超低空飛行,引擎的聲音刺耳。

  「營長,道堵住了。」蔣副官說。

  騎兵已給人牆擋住去路,徐德成神情異常嚴肅,未吭聲。

  「東北軍弟兄們!」關東煙鋪的趙老闆高聲道,「你們吃的是東北產的糧食,穿的是東北鄉親縫製的衣衫……國難當頭,你們不能棄之家鄉老少爺們。我們願與你們一起抗日,堅守城池……我們給你們跪下了!」

  趙老闆率先跪地,磕頭。

  眾人隨之跪下一片,磕頭。眾人齊聲懇求道:「留——下——吧!」

  東北軍騎兵有人擦眼淚,有人放聲大哭。

  「營長,怎麼辦?」蔣副官問。

  徐德成從胸腔里迸出沉悶的聲音:「出城!」……

  「他們到底還是走啦!」徐德富說。

  「前腳走日本人後腳就來了,先是天上出現飛機,火車特意在鎮上停,下來幾十名日本兵,三哥他們在火車進站前便撤出城,警察主持居民搖著事先做好的太陽旗,歡迎日軍進城,就這麼回事。」

  「沒人抵抗……譬如與日軍交火什麼的。」徐德富問。

  「剛開始有幾聲零零星星的槍聲,很快便停止了。日軍接收了縣政府、警察局,日本人掌管了亮子裡。」

  「也不知道你三哥他們咋樣了?」徐德富擔憂道,「到處都是日本兵,可別……」

  「三哥他們說去錦州,估計沒事兒。」

  「但願吧!」徐德富放下三弟又關注四弟,長一百顆心也不夠操的,他問,「筐鋪怎麼樣,行嗎?」

  「行,掙出工錢沒問題。」

  「筐從哪裡來?」

  「我和秀雲編一些,哦,還有淑慧,我們三個人編,還收購一部分筐,供上賣了。」

  「業精於勤,荒於嬉,做什麼要用心要吃苦……」長兄教導一番,生意如何並不是他關心的,有營生有事做能拴住四弟,不往賭場跑就行,跡象表明他已改邪歸正,正經地跟兩個女人過日比什麼都好,賣筐賠掙莫小事,自己可以接濟他們生活,他表態道,「鋸響就有沫兒,買賣上心地做著,缺東少西來家取,米麵、柴火不用買我供你們。」

  「大哥,我們夠吃夠用……」

  「好!」徐德富覺得四弟變化很大,比以前懂事啦,叮囑道,「外面亂馬營花的,照顧好弟媳婦們。」

  「哎!」徐德龍答應,長兄的話讓他感到心裡踏實,他說照顧好弟媳婦們。「們」就包括秀雲,長兄默認了秀云為弟媳婦,他接受很是重要,秀雲以後跟徐家人好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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