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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0:30:13
作者: 徐大輝
太陽卡山,徐秀雲草垛頂上坐起身,系好衣扣,捋順散亂的頭髮,準備下草垛去,說:「我去做晚飯。」
像是貪嘴的沒吃夠一樣美味的孩子,徐德龍拽住她的衣角,說:「別走,我還想……」
「晚上,我來草垛上。」她許諾道。
「秀雲……」他一門心思想達到目的。
「我們不能不吃飯吧,我餓啦。」
徐德龍這才鬆開手,說:「簡單做點兒,快回來。」
「嗯。」她出溜下草垛。
他一個人躺在草垛頂,仰望晚霞染紅的雲彩,一隻鳥匆匆掠過,明顯它的巢穴不在草原上。那一時刻他的思緒就如那隻鳥,飛到獾子洞,在徐家大院上空盤旋,沒落下卻在俯視。找到廂房那扇木板門並不難,過年時當家的大哥吩咐貼對聯,強調大福字倒貼門心板上,意為福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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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偏偏正貼,招來長兄質問:「為什麼不倒貼?」
他還蠻有理由:「福字倒貼還念字嗎?」
話夠噎人的,氣得長兄說氣話:「樂咋貼咋貼,你家好賴我不管!」
媳婦私下對丈夫說:「揭下福字重貼吧,惹大哥生氣幹啥?」
「好像按他說的做就什麼都好,哼……」徐德龍往下的話很難聽,好在長兄不在跟前沒聽到,福字照舊正正貼在門上。
也許晚飯做好了,高粱米水飯,還有小魚醬……秀雲不會做魚醬,她煎鲶魚的手藝不賴。那天她下河弄來鲶魚,葡萄火(文火)煎得油汪汪、黃瓤瓤的,很好吃。她形容他貪吃煎鲶魚語言幽默:「你吃魚時誰割掉你的耳朵你都不知道。」
「是嗎?」他摸下耳朵。
形容食物太好吃有像徐秀雲這樣說的,還有更誇張的,例如:寧舍爹和娘不舍驢馬板腸。為香嘴爹娘都不要了,與她說的割掉耳朵意思一樣。
今夜有比煎鲶魚更好的美味他想吃,實際他已經吃了且反覆吃。她說:「你真饞!」
「你太香。」
「我好吃,還是淑慧好吃?」
「你好吃!」……
以上是發生草垛上的情話,徐德龍反覆回味,像一杯陳年老酒越品越香。女人是一條油汪汪、黃瓤瓤的煎魚,誰不願吃?
朝灶坑(口)填柴火的徐秀雲聽見吆喝牲口的聲音,她確定是爹回來,以為贏回來她的小白馬,跑出門見到使她大失所望,一頭個頭不小的毛驢。
「四爺呢?」見面父親就問。
「在外面。」徐秀雲回答含糊,只說在外邊沒說具體地方,更沒說在草垛上,問,「爹找他?」
「有事兒,你去找他回來。」
徐秀雲歷來聽父親的話,叫去找人就去找人,連問都沒問就去找人。
到草垛前喊道:「德龍!」
「哎。」
「快下來,我爹回來啦!找你。」
徐德龍從草垛上下來,他嘟噥道:「他怎麼回來了,找我幹啥?」
「誰知道啊!」
跟隨徐秀雲來到要找他的人面前,徐大肚子用不容違拗的口吻說:
「四爺,馬上跟我走!」
「去哪兒?」
「亮子裡。」
「去哪兒幹啥?」
「走你的得啦,走!」徐大肚子不說做什麼,拉起徐德龍就走,對女兒說,「我們去街里。」
他們兩人騎一頭毛驢,準確說是換著騎,大部分時間徐大肚子在驢背上,徐德龍跟著驢跑。
一路上兩人沒話,徐大肚子張嘴稱呼徐德龍四爺,這有些奇怪,他不清楚女兒跟徐德龍的關係?叫他四爺等於是什麼都不承認,看上去尊敬的稱呼卻拉開距離,故意製造距離。徐德龍在對徐大肚子的稱呼上充分考慮到同徐秀雲的關係,機智地稱他徐先生。他問:「徐先生,我們這是去……」
「玩幾圈。」
「可我、我沒錢。」
「這次我給你!」徐大肚子說,他知道徐德龍沒錢,拉他上牌桌目的有兩個,暗中幫助他讓他贏其他賭徒,更重要的目的是培養徐德龍的興趣,讓他成癮,戒不掉的賭癮,「我先給你五塊大洋。」
大汗如洗的驢站在悅賓酒樓前,徐大肚子一塊肥肉似的從發粘的驢背上下來。
「二位,請!」梁學深拱手候迎。
「他們倆到沒?」徐大肚子吐出口中的東西,一路上他不停地嚼甜草根子,情形和郴州人嚼冰榔習慣差不多,問。
「夏掌柜等你老半天多啦,王警尉還沒到。你和四爺先進去,我在這等候他。」梁學深說。
「那什麼,幫我把驢還回去。」徐大肚子說,驢是他從大車店租來的。
「你進去,我打發人去。」梁學深說。
不久,王警尉邁著方步來到悅賓酒樓,打老遠就操公鴨嗓道:「咦,都來了嗎?」
「裡面恭候您呢!請,警尉大人。」梁學深客氣道。
王警尉搖搖晃晃進悅賓酒樓,短槍吊在屁股上面,如一條尾巴一樣左右晃蕩。
「摘幌兒,打烊!」梁學深向跑堂的交代道,「關嚴門,上栓,誰叫都不開門!」
悅賓酒樓這場賭鏖戰一夜,沒大輸贏,因此也沒故事。徐德龍贏了兩塊大洋。天亮就散了,徐大肚子困得不行,在客房內倒頭便睡也不管徐德龍了。
回麼坨子!徐德龍手攥著兩塊大洋走進辮繩兒鋪,挑選銀質的綴有小蝴蝶花的「針筒子」,準備送給秀雲。
「就這隻。」他選定道。
付了款,夥計包好遞給他,說:「慢走,先生!」
徐德龍走出縣城亮子裡,面前出現三岔路口,其中一條通向獾子洞村,他只是朝路的延伸方向望了望,然後走向西大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