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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0:30:16
作者: 徐大輝
「你自己回來,我爹呢?」徐秀雲見徐德龍一個人回來,問,「你倆沒一起回來?」
「沒有,他在睡覺。」
徐大肚子仍然滯留在鎮上,女兒習慣父親不規律回家。她說:「德龍,我找到了今晚咱倆睡覺的好地方。」
「哪兒?」
「河邊。」
他們夜晚幽會的地方草垛、三角馬架(專門為徐德龍蓋的)、她的宿處地窨子……現在又是河邊。他問:「沒狼?」
「籠火啊!」
秋天夜空微微發亮,星辰晶瑩閃光,河水跳躍著粼粼波光,湉湉地流淌,風吹河邊蘆葦嘩啦啦地響。鋪上牛毛氈子,今晚睡在河畔草地上。他說:「我們只差沒到月亮上去睡啦。」他們的睡可不是睡覺,另有所指——做愛。
「上不去,要是能上去我們去睡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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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上去了。」
「誰?」
「嫦娥。」
「那是小話兒講的,我們上不去。」她說。
他們坐在漸熄的篝火旁,徐秀雲向火中投干馬糞,濺起橘紅色火星紛亂飛舞。夜間野外露宿籠一堆火很重要,防止野獸靠近。尤其是狼怕火。
「我爹從前賭錢後就睡上幾天,叫都叫不醒,被人抬走了都不知道。」
她說。
「哦,覺真大。」
「最長的一次睡了三天三夜。」
咦,不是女兒誇張吧?睡三天三夜人得睏成什麼樣?賭徒有連續玩三天三夜不眨眼的,自然有睡三天三夜不醒的。從談爹轉到談他們自己,她說:「今夜我陪你在河邊睡。」這次指做愛以外的真正睡覺。
「你不回地窨子?」
「我爹一天兩天不能回來。」
最後一星篝火熄滅,是風把那火星颳走,它曾瞬間明亮,而後消失在寒冷的夜色里,她總是主動侵略他,他習慣她的侵略,因為那是一種美麗的侵略。
「天冷了,我和爹要離開麼坨子。」
「去哪裡?」
「亮子裡,明年開春再回來。」
「駱駝咋辦?」
「牽著。」
「你們住在哪兒?」
「租住大車店,」她問,「你知道通達大車店吧?」
「知道,萬老闆開的。」
徐秀雲說差不多年年冬天住在那裡,只要在三江過冬,也有不在三江過冬的時候。住大車店有草料,飼養駱駝方便,加上父親同大車店老闆私交不錯,象徵性地收點費用,幾乎是白住。她問:「你跟我們走,還是回家?」
「你說呢?」他反問,意在試探她的想法。
「跟我們進城去。」
徐德龍何曾不願跟他們走,如果說顧慮,也在徐大肚子身上,要將他們父女分開絕不可能。問題是大車店的環境不是夏天的草原,只要不遭野獸侵害,露宿在哪裡都可以。大車店院裡只能住某一個房間,總不能跟他們同住一室吧?
「德龍,你好像二意絲絲?」
「嗯,大車店不是麼坨子。」
「我知道不是麼坨子。」徐秀雲猜出他想跟著,吃住覺得不好解決,她要打消他的顧慮,說,「我和萬老闆說說,給你安排個住的地方。」
徐德龍實際地想這樣不是個才長久的事情,冬天很漫長,三四個月時間啊!回家去也不現實,既然走出了徐家大院,回頭草不能吃。看當家的臉子日子沒法過。
「想淑慧了吧?想她就回去看看。」徐秀雲大度道。
「不,我不回去。」
「為啥呀?」
他望著她,為啥不用說你自己理解。他還是有點狹隘,認為一個槽子拴不了兩叫驢。問題是她們不是叫驢,徐秀雲從來沒把丁淑慧看成是情敵什麼,相反視她為徐德龍明媒正娶的大太太,自己連姨太都算不上,充其量是他喜歡的一個女人,保持一種關係而已。她容得下丁淑慧,永遠容得下。
「德龍,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們是三年多的夫妻啊!」
徐德龍有時想丁淑慧,多是念她姐姐似的疼自己,大三歲的婚姻放在今天得說姐弟戀了。他們不是姐弟戀,說姐弟配更準確。還不是你情我意的自由配對,是長兄做主的一樁婚姻。
「你好像說你們另立灶單過?」
「是,住在大院裡,分戶過日子。」徐德龍說徐家的祖傳規矩,無論年齡大小沒成家大灶吃飯,娶妻後九天回門回來分灶,當家的為其置辦鍋碗瓢盆、柴米油鹽,然後自己點火燎灶。
「把她一個人扔在家裡……」
「冷不著餓不著,我大哥會管他。」
站在做女人的角度,徐秀雲設身處地為丁淑慧想,說:「吃燒不愁就夠了嗎?」
「還要幹啥?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有飯吃……」
「對嗎德龍?不對!嫁漢只為穿衣吃飯,嫁給衣裳飯菜好啦,要你們男人幹啥?」她有些鳴不平道,「德龍你心明鏡似的,偏不向那上面說。」
「那上?」
「天天晚上你都幹什麼?」
徐德龍願聽這句話,巴不得她親口說,天天晚上幹什麼,干那件美妙的事情。同樣一件事跟徐秀雲和丁淑慧不一樣,他比喻成前者是只蝴蝶,後者是塊木頭。蝴蝶飛翔、尖叫,木頭是死疙瘩——沒有神經不能活動的肉塊。
「她那方面……」涉及到性徐秀雲不是無諱無藏,關東女人都善於性迴避[1],問,「……不行?」
「還行,不過沒你行。」他說。
深秋老人那樣步履蹣跚走來,但畢竟尚未走到,離開西大荒的日子還有一些時間,徐德龍有充分時間考慮去向。
[1] 過門的媳婦三年沒生育,婆婆問:「你還沒『那個』?」 兒媳答:「還沒『那個』。」 婆婆問:「咋還沒『那個』?」 兒媳答:「我也不知咋沒『那個』。」婆婆問:「你是不沒『那個』?」兒媳答:「咋沒『那個』。」婆婆問:「『那個』咋就不『那個』?」 兒媳答:「我也不知『那個』咋就還不『那個』!」 婆婆說:「你們還是沒『那個』!」 兒媳說:「哼!你兒子天天『那個』,它也不『那個』!」見《中國東北行幫》(曹保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