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2024-10-04 10:27:18
作者: 王哲士
白永和離開永和關,來到汾州永盛恆錢莊。順便打看一下生意,看能不能提調部分資金,以便坐鎮水旱碼頭磧口跑長船,同時想帶上永盛恆三掌柜李茂德一塊出去考察商情。
錢莊生意不好,不只提調不出做生意的錢,白掌柜還想讓東家往裡注錢呢。
白永和問:「冀老先生怎麼看?」
白掌柜說:「冀老先生說,過去晉商票號一統天下,如今外國銀行、大清銀行與晉商三足鼎立,晉商又不思掉頭,錢莊和票號潰退只是時日問題。老先生見永盛恆回天乏力,就辭工不問了。」
白永和對錢莊的生意看淡不是一天兩天,所以沒有過分責備白掌柜。以他的想法,實在過不下去就息業,省得賠了本錢虧了股東。他之所以這樣想,是以他下一步的打算作為基礎。可是,拿不到錢,這生意如何去做?想來想去,又想到了王先生。
備了厚禮,離開汾州,不一日來到臨縣。在去磧口之前,專程拜訪王先生,一來是感謝王先生的慷慨相助,二來是想向王先生討教,借先生人地兩熟的優勢扶助一把。他和李茂德講好,就是天塌下來,也不能再提及借錢的事。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來到王家山,聽說王先生在家,白永和大喜過望。把韁繩扔給李茂德,就急匆匆走了進去。
王先生盤腿坐在炕上,伏在一個黑油漆炕桌上看書。見白永和突然造訪,欣喜中有幾分疑慮:白永和該不會又遇到錢荒吧?王先生忙起身讓座、上茶。寒暄間,彼此端詳。王先生看白永和,眉宇疏朗,神采煥發,臉上似有春風得意之色。白永和看王先生,則不免暗暗吃驚,兩年沒見,先生剪了辮子,蓄了鬍鬚,按年紀本應該是黑髯飄胸,可因操勞過度,不僅形容憔悴,而且連鬍鬚也花白了。看到這裡,白永和心底升起難以名狀的蒼涼。他想,莫非先生也遇到難過的坎了?詢問之下,才得知先生流年不利,兩年間妻故女亡,土匪打劫,生意折本,家業衰敗了許多。悲憤交集,臥床年余,近來才見好轉。白永和暗想,總以為自己命途多舛,想不到先生竟也遭遇如此煩惱。人啊,誰也免不了有個七災八難,磕磕絆絆。
王先生問白永和近況,白永和把掌家業、娶新妻、謀拓展的事一一說了。王先生說:「怪不得白舉人光色那麼好,原來是雙喜臨門呀,可喜,可賀!」
「現在都民國了,那些稱呼還是免了吧,直呼永和好了。」
「噢,在商言商,就叫白掌柜吧。」
「也好。其實,我有內人應是一喜,掌了家業可算不得喜事。自接了這個家業,日思夜想,不得息心,哪裡如以前那樣自在。」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過,只要拿出那年錢莊救火的膽略,還愁打理不好這個家?」
「那年,要不是您慷慨解囊,白家錢莊註定要倒閉。每提起這件事,爺爺、奶奶總是念叨您的好處哪!」
「哎,小事一樁,提它做甚!」
「不瞞您說,我心裡真的有了打算,特地前來請教先生。」
王先生頗有興致地問:「有什麼打算,說來聽聽。」
白永和說:「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們白家守著黃河,卻不跑長船。我想在千里黃河上做文章,打造自己的船幫,把生意擴張出去,闖出一條屬於自己的水路來。可是,有人說我是不可為而為之,先生怎麼看?」
王先生凝視著飄然而上的裊裊青煙,看得煙滅了,霧散了,才緩緩說道:「原以為白掌柜註定要走為官之路,沒想到脫身宦海,洗心革面,倒成了一個地道的商人。看來舍即是得,得即是舍。捨去一分愚痴,就得到一分睿智。」
白永和聽了,臉上有些發燒。自己不過是蹣跚學步,哪裡敢說「舍」道「得」?便說道:「聽先生這麼一說,倒叫永和無地自容。其實,仕宦與經商同源異流,一莖兩歧。在我們家,厚儒與重商一直紛爭不息,這您是知道的。我之所以這樣,是時改代遷、家事羈絆所致。這個『舍』,是不得已而為之,這個『得』,也是不經意而得之。」
「時勢不僅能改變世道,也能造就人。原以為您耽迷業儒之道難以自拔,聽您一席談,不愧是練達之人,能這樣想很難得。現在世事無常,變幻莫測,正如我們臨縣道情唱的『宣統退位民國興,袁世凱執掌了北京城。閻錫山住在太原省,天下仍是不太平』。什麼是人生大道理,在動亂的情勢下謀生存,就是咱們老百姓的大道理。您能在儒言儒,在商言商,說明能順應情勢。古人說適者生,變則通,是很有道理的。您要在黃河水路上闖出一條商路來,膽氣可不小啊!不過,跑長船固然好,但風險大得很。依我看,您不如先到磧口住些日子,再到上游的螅鎮、包頭、銀川實地考察一下,心裡有了譜,就好下筆做文章了。我以為,要跑長船,不如坐擁磧口。」
白永和聽了,覺得先生所言正合他意,就進一步請教道:「為甚要把根子扎在磧口,而不是別的地方呢?」
王先生捻了捻鬍鬚道:「磧口黑龍廟有副楹聯這樣說道,『物阜民熙小都會,河聲岳色大文章』。就是說,磧口是水旱碼頭,繁華之地。上至包頭,下達禹門,北路南路通達,東路西路兼顧。幾個省上千家生意人在這裡淘金,就沒有您的一桶?您不比他們缺胳膊少腿,您甚至比他們還多了在外闖蕩的閱歷和滿腹的學問。當然您也有您的短處,這就是欠缺商海的歷練和足夠的資本。不過事在人為,只要以人之長,補己之短,我想,磧口會有你的一席之地。」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上次聆聽先生教誨,體會膚淺。今日經先生悉心開導,茅塞頓開,我當銘記在心,身體力行。」白永和激動地說。
王先生一向不耐恭維奉迎之語,故蒼白的臉上現出微微紅暈,忙說:「過獎了,過獎了。其實,人生在世,衣食住行,禍福悲喜,都與這個世界休戚相關。情勢逼得你不得不想,不得不做。」
白永和真開心,上次先生把脈論世,這次又縱論商機,高論來自洞明世事,膽略出於學識修養。先生不僅是他的益友,也是他的良師,人生能遇到這樣一位知己足矣。
見東家如此開心,李茂德也面帶喜色,對先生的高見,頻頻點頭稱是。在這種場合,以他的學識和資歷,只能洗耳恭聽,玩味消化。
半個月後,白永和與李茂德再次造訪王先生。
看上去,王先生氣色好多了,蒼白的雙頰隱隱透出了紅潤,眼神也活泛起來,洪亮的嗓音從他薄薄的嘴唇間衝決而出。吐納有力說明心腎相交,丹田之氣充實起來,白永和為先生的康復暗自高興。
白永和打躬作揖道:「深山隱高士,敝屣訪道來。永和是三顧茅廬來了!」
王先生笑眯眯地問:「隱者庸人,來者高人。怎麼樣,白掌柜不虛此行吧?」
白永和喜滋滋地答:「我們沿黃河的商埠走了一程,知道了各處貨物的進出和行情,確如您說,磧口地理位置優越,商號密布,貨船雲集,信息靈通,人氣財氣都旺,是個可以有所作為的地方。」
「白掌柜一定成竹在胸,蓄勢待發了?」
「不能說胸有成竹,但小有打算。只是恐怕又要勞動先生。」
「有用得上的地方儘管吩咐。」
「哪敢說吩咐,是有勞大駕——」
「什麼大駕不大駕的,是不是又用得著銀錢了?」
總聽人說,有錢錢找錢,無錢人找錢。白永和是生意人,天天離不了錢過手。可是,現在最怕聽「銀錢」兩字,因為他是在內外交困的情形下做無本的生意,又不能和先生說透,真所謂想卿卿時怕卿卿。他在和王先生說話時餘光掃了一眼李茂德,李茂德正在用徵求的目光看他,用意不言而喻,可是白永和決計不向王先生開口。「哪裡,哪裡,上次叨擾還未補謝,怎敢再來開口。況先生也遇到難處,本應助先生一二,眼下手頭不便,話先放著,以後定要補報先生大恩大德。」
「啊?要我幫甚?」
「如果先生得便,可否同去磧口一趟,借先生的名氣,做我的生意。」
「嗬,我一個江湖郎中,有那麼大的面子?」
「先生,您的名聲就是最好的招牌,說白了,就是我的靠山。但不知先生可否願意前往,助為弟一臂之力?」
「我既不出錢,又不出力,且又能樂助其成,這樣的好事何樂而不為呢!」說罷,爽朗地笑了起來。
他的笑引發了白永和開心的笑,李茂德會意的笑,笑聲透過窗欞飄了出去,把深深庭院感染得回聲陣陣。
柳含嫣接到白永和的信,訴說一路見聞和思念之情,對於即將實施的大手筆隻字不提,只是說詳情回去相告云云。
在柳含嫣看來,生意上的事來日方長,誰能一口吃成個胖子?只要男人在外平平安安比啥也強,只要男人走南闖北,不忘記窯里的她比啥也好。
柳含嫣小心收起白永和的信,此時,天上吼起今年第一聲雷,瓢潑大雨應聲而至。這場雨來得正在時候,美美下了半天,讓旱極了的大地吸足了奶汁,發了蔫的草木抬起了頭,消瘦了一個冬春的黃河,也變得洶湧激盪起來。柳含嫣透過窗戶望去,天地青春盈盈,生機勃勃,如同她的生活,滋潤而充實。她要盡情享受這來之不易的生活,為了收穫這種享受,她又不得不在家長里短和雞毛蒜皮的家事中著意耕耘,耗費心血。
先是因她親生的如意,和白永和收養的如玉之間的齟齬。如玉小小年紀,卻愛以白家主人的身份自居,眼裡似乎裝不下新來的媽媽和弟弟,對於彩霞,更不當一回事。為了使孩子們儘快熟悉、親近,柳含嫣不是把如玉叫在自家窯里玩,就是打發彩霞領上如意,去找如玉玩。有吃的先盡如玉,有玩的先讓如玉,這樣更助長了如玉的傲氣,多吃多占,不讓弟弟。有時彩霞說她兩句,輕者惱,重者哭,引來白賈氏的多嘴。白賈氏呢,人老了,心小了,肚裡擱不下針尖大的事。遇到這種事,總是說彩霞不懂事,老護著弟弟,欺著妹妹。說如意太倔,從小就有小主子的霸道,就想理不想理的,總也不給如意、彩霞好臉。兩個孩子覺得委屈。柳含嫣心知肚明,暗暗吃氣,只能忍著,讓著,用心呵護著,用情梳理著。她相信工夫到了,即使是石頭蛋蛋,也總有焐熱的時候。
接著,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又讓柳含嫣撓心了好些日子。一天,二嫂祁嬌嬌領著一位姑娘來串門。柳含嫣見姑娘長得喜眉俊眼,心生憐愛,忍不住問:「二嫂,這是誰家的閨女,長得這麼眼喜?」
祁嬌嬌嗲聲嗲氣地說:「啊,是我姨表姐家的閨女,叫靈靈。昨天從隰州過來看望我,我說姨姨人老珠黃,沒甚好看的。要看,不如過三老爺窯里看看新來的三太太,人家那才叫,看有看頭,說有說頭。」
「喲,看二嫂說話,含嫣一個粗人,哪裡能配得上你呢。」
「不要寒磣我了。你是吃過洋米洋面的人,哪像我們窯里的婆姨不知窯外的事。」
柳含嫣見靈靈冷在那裡一言不發,忽然想到只顧和二嫂磨嘴皮子,把人家閨女晾到一邊,忙抱歉地說:「不說不笑不熱鬧,叫你笑話了。靈靈,芳齡——」柳含嫣想說芳齡幾何,可否婚嫁。又怕文縐縐的,不大中聽,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字眼。再說,一見面就問人家的年齡可不好,要在外面是最忌諱的。
還好,看來靈靈並不計較這些,臉兒緋紅地回答:「二十了。」
「有人家了?」
靈靈不好意思回答,耷拉著腦袋,兩隻手不停地揉搓著辮子梢。
祁嬌嬌快人快語:「還沒下家哩。」
柳含嫣聽不懂:「什麼?」
祁嬌嬌說:「這是咱這裡的土話,就是戲裡唱的待字閨中的意思呀!」
「啊,好一個伶牙俐齒,真會說!」
柳含嫣和祁嬌嬌一來一往,靈靈想笑不敢笑,忙用手捂了嘴。
柳含嫣若有所思地說:「俗話說,家有梧桐樹,不愁鳳凰來。這麼好的姑娘,還愁找不到對象!」
「誰說不是,可就是這娃婚姻不動,總沒有個合心思的。」
「二嫂就給找個吧,憑你三寸不爛之舌,沒準兒找個百里挑一的女婿。」
「我給她說過幾個,總是眉高眼低的,不是自己看不上,就是人家不願意。」
「哎喲喂,這樣好的閨女,還有人看不上眼?真是傻瓜!」
「是呀,真是傻瓜!」祁嬌嬌給靈靈丟了個眼色,意思是說:看我給你出了口氣。靈靈哪能不知,但怕她說過頭,弄得大家都不好看,就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往下說。祁嬌嬌看風使舵,朝柳含嫣說:「就在你來之前,靈靈瞅眼下一戶人家,可人家總不放話,就像我們要投情上門那樣下賤!」
「掉底子!」柳含嫣低聲嘟噥。
「你說什麼?鞋底子跌了?」祁嬌嬌問道。
「哦,你看看,一不小心就帶出漢口話來。」掉底子,漢口話是沒面子的意思。柳含嫣是不經意說出口的,經祁嬌嬌這麼一問,還真不好回答。想了想,婉轉地說:「不是掉了鞋底兒,是丟了面子。」
「誰說不是,不用說靈靈不好受,連我也臉紅。」
祁嬌嬌還要說什麼,卻被靈靈拽了一把後衣襟,又剜了她一眼,祁嬌嬌這才知道,她那張不把門的嘴快要說漏了,不小心就會禍從口出。她咂了咂舌頭,咽了口唾沫,好不容易封住嘴巴。這時,柳含嫣家的座鐘響了,當——一聲,當——兩聲,一直響了八下,祁嬌嬌終於有了話題:「含嫣,這個匣匣響的做甚?」
柳含嫣想笑,又不便笑出聲來,回說:「報時哩!」
「報甚時哩?」
「就是報現在幾點了。」
「甚是幾點了?」
「它響了八下,就說現在是上午八點。」
「甚是上午,甚是八點?」
「上午就是咱永和關人說的前晌,八點,是西洋計時法——」柳含嫣用手指掐算了一下,說,「八點,就是辰時。」
「嘖嘖,看人家,甚也是洋的,離了洋不說話。」
「也不盡然。用鍾方便得很,不用掐算就知道時辰。」
靈靈又在後衣襟拽了她一把,祁嬌嬌這才住了口,說了聲「走」,就拉上靈靈走了出來。
柳含嫣出門送客,說:「靈靈,有空來家坐,啊!」
靈靈心慌意亂地胡亂答應了一聲,風響快地走了。
靈靈邊走邊埋怨道:「我說不來,你偏要讓來。有甚意思?看人家的排場,還是看人家的好活?瞎丟人哩!」
「我就是要讓柳含嫣知道,是誰奪走了你的位子!這口氣你能咽下去,我還咽不下去呢!」
二人只顧拌嘴,不顧對面過來大嫂馮蘭花,這話也就鑽進馮蘭花的耳朵。問她們去哪來,祁嬌嬌說去柳含嫣窯里。馮蘭花把二人說的話與柳含嫣一聯繫,心裡就明白了七八成。她來到柳含嫣家,先是溫言厚語,問長問短,一副嫂子的態性,和祁嬌嬌相比,給柳含嫣截然不同的感覺。
馮蘭花問:「嬌嬌是看你來,還是給你好看來了?」
柳含嫣莫名其妙地說:「什麼意思?」
馮蘭花說:「我是說,她帶上那個女娃來做甚?」
柳含嫣得意地說:「說是看我來了。」
「哼,看你來了?她是看你的笑話來了。」
說著說著,出氣粗了,臉也變了色。
柳含嫣不知就裡地問:「大嫂,你怎麼這樣說話?」
「對她這號人用不著客氣!」
「大嫂,心裡有氣就沖我來吧。我來給你消。」
「我是為你氣哩,你當是為我氣哩?你知道她為甚要引上那個靈靈來看你?」
「不知道呀!」柳含嫣越來越糊塗,不知其中有什麼奧秘。
「給你直說了吧,省得你費心猜。那個靈靈,就是你來永和關前,她給三娃圪瞅的媳婦!」
「啊?」柳含嫣像挨了一板子,蒙在那裡。待緩過神來,一種欲知其詳的欲望催促她問道:「靈靈可願意,永和怎麼說?」
「其實,那時間三娃正鬧著要去北京,說是要看一個朋友,當時誰也鬧不明白,現在看來就是要去看你。三娃無意間在奶奶窯里見了靈靈,原來,他倆過去就認識,還說了不少話。後來我才弄清楚,早在愛丹走了之後,嬌嬌就向奶奶舉薦過靈靈,只是三娃不情願,就拉倒了。這一次,三娃也沒有說甚,倒是靈靈蠻願意。嬌嬌更不用說,成不了這門親,急得像貓抓心哩!」
「噢,原來是這麼回事。不過,讓靈靈見識見識也不是壞事。」
「咱永和關人愛說,豬尿泡打人,雖然不疼,臊氣難聞。她是看著你們過得好,害上了紅眼病,存心挑事哩。」
柳含嫣心裡好不平靜,想不到看似老實的白永和卻隱藏著這麼多秘密。是對她有所保留,還是別有隱情?又想,女大百家挑,男大挑百家,這又算什麼事?那二嫂為什麼要帶靈靈來,她的真實用意是什麼,一時理不出個頭緒。
柳含嫣生性直爽,不掩不藏,一根腸子通到底,一般事能忍則忍,能讓則讓。今天這件事,不想則已,一想就來氣。要不給二嫂點好看,以後還會騎在自己頭上拉屎撒尿。一個上午就這麼想著,氣著,也不知什麼時候,鬼使神差地來到祁嬌嬌門口。掀起門帘一看,好傢夥,祁嬌嬌一個人正肆無忌憚、四仰八叉地橫在炕中間睡午覺,鼾聲粗如老牛,嘴角流著涎水。看來,她做了好事,睡得香甜著呢!
柳含嫣抬起手,想把二嫂弄醒問個明白。耳旁猛然想起永和關人常說的那句挺有意味的話:「糊塗男人一陣陣,聰明女人七成成。」我柳含嫣再糊塗,也不至於糊塗到這種地步,你把二嫂叫起來能說啥,又能說清楚啥,說清楚了又能怎麼樣?我莫非也成了七成成女人?腦子一激靈,人就清醒了。她悄悄退了出來,輕輕踱出院外,長長吐了一口氣,雙手插進濃密的黑髮里,來回摳了幾下,自言自語道:「小不忍則亂大謀。我柳含嫣是白家的內當家,她只不過是我的二嫂,何必和她一般見識?我不是愛丹,不會給她們把柄。現在三老爺不在家,最要緊的是沉著冷靜,以家業為重。要不是剛才多了個心眼,今天這個禍是註定闖下了。柳含嫣,你呀你,還嫩著點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