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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一地雞毛蒜皮

2024-10-08 17:20:35 作者: 劉兆林

  正經事兒一件也幹不成,雞毛蒜皮小事兒轉身就能踩著一把,而且沾腳上就抖落不掉,但我必須在抖落中認真維持著干。我算弄懂騎虎難下這個詞怎麼解釋了。

  早晨頂著下了一夜也沒停的雨到班上,第一眼就看見對門羅墨水的門開著,他坐在一台老舊的錄音機前錄什麼材料。細一聽,是關於紀念他父親誕辰一百周年、逝世十周年的報告,他反覆念著報告單位省文化廳和上級機關國務院文化部,還有一句什麼人批示的話。我明白了,他屋門是特意敞著的,為讓我上前搭話好就勢誘我表示同意。我頂煩他這一套了,故意大聲關了自己的門而沒理他。不一會他只好過來把那材料給我看。我連站都沒站起來說,文化廳打給文化部的報告咱們作協看什麼?他神秘而面帶笑容地說,怎麼沒用啊,咱們可以算聯合發起單位啊!國務院領導批回省里,省里領導一看有咱作協,找咱研究落實方案時,咱不就可以順理成章提出建房的事嗎?我說就算省和國家領導同意開紀念你父親誕生和逝世的會,也掛不上作協建房的事嘛!他說怎麼掛不上?我爹不是作協的,我是呀,我一個作協的人,替他們政府紀念我父親,政府難道不應該認真考慮考慮作協的事嗎?我說羅老啊,你是不是想讓作協給假,好跑你父親的事呀?他無來由地嘎嘎大笑起來說,柳直同志你這樣想問題就對了!我說,我這樣想問題,但不能這樣處理問題,我憑什麼讓你扔下作協建房子的事,去忙文化廳紀念你父親的事呢?他又一陣無來由的大笑說,憑我是我爹的兒子嘛,我爹是在文化廳死的,作協的我有責任幫文化廳的忙嘛!再說,咱們盛委書記是文化廳老廳長嘛,都有互相幫助的責任嘛!我說兒子忙爹的事天經地義,但經費誰給你出?他再次無來由嘎嘎大笑一陣說,先忙嘛,忙完再說嘛!我拉下臉子正色道,羅老我正式跟你說,這事我可沒答應你,到時建房的事找不著你,你再跟盛委、鐵樹、辛主任他們說我給你假了,絕對不行!羅墨水也拉下臉要衝我正式說什麼,有又急又重的敲門聲響起,我忙喊請進,想乘機脫開羅老兒的糾纏。

  進來的卻是平時走路沒一點聲響,說話也低聲細語的文檔管理員小黃;她後面緊跟進來一個舉止急躁的男人,我立刻明白,門肯定是這男人敲的。小黃也沒介紹這男人是誰,就顛三倒四地說她的兒子被老幹部處的一個職工打傷了,屎都拉褲子裡了。我問被打的原因,那男人急得漲紅了脖子,像反駁我似的說,這事看你們領導管不管,不管我就砸他家門!

  我問小黃這是誰呀?小黃說他是我家小孩他爸。小黃屬於內務部管的人,我說你沒找你們辛主任嗎?潛台辭是這樣的小事也直接找我啊!

  小黃說找了,辛主任說他管不了,讓直接找領導。

  我說,你們先回去吧,我一定讓有關部門嚴肅處理,你們趕緊上醫院給孩子看病,別耽誤了。

  小黃說家裡沒錢,想從單位先借點。我說月底了帳上沒錢,先自己借點,治好病再說。

  聽我這樣說,小黃和丈夫仍不走。向來好把管一切閒事當己任的羅老暫時不提自己父親的事,婆婆媽媽勸開了小黃,直到小黃聽煩走了。

  打發走這幾個人我以為沒事了,剛要伏下身來,又來了一夥省文聯的熟人。他們是剛從省政府禮堂聽完報告過來的,進屋就開玩笑說特意拜訪作協軍委主席來了。我連忙制止他們不要瞎說,他們說,我們說你是作協的軍委主席,又沒說你是中央軍委主席,也沒說你是作協主席,你何苦嚇這樣!

  我說讓你們別這樣說必是有其中道理,你們別說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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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幫熟人各自找位子坐下剛要說點別的,羅墨水老頭又來了。到我桌前他說,柳直你坐你坐,我跟你說幾件事。我本來是坐著的嘛,他這不等於讓我站起來嗎,我若不站,不知內情的這些熟人會誤以為我當了個破副官,有架子了,在老人面前都不站起來。我十分違心地站起來說,有事客人走了再說吧。羅老說就幾句話,我父親誕辰百年紀念的事就那麼辦了,不再重複了,有幾件馬上要辦的事兒你安排一下,一件是我老伴晚上來,需要派車接,辦公室已經派了。我生氣說,派了還讓我安排什麼?他說派了你就不用安排了。第二件事是,買的幾戶住宅房我已經看過了,你有必要也去看看。還有辦公樓基建簡報第21期我看過了,正在印,不需要你看了。我說你這三件事有兩件不需我管的,另一件也是不需我管的,還有不需要我管的事跟我說嗎?已經是明顯的諷刺口吻了,他絲毫不在乎,無來由大聲乾笑一陣走了。走時還衝大家說我有急事要辦,就不陪各位了。弄得大家都站起來送他。他走後大家問我,他是作協什麼領導啊?

  我又氣又笑說,是作協辦公室退休的一個科級幹部!大家又驚又笑說,科級幹部?請這麼個科級幹部來管基建,你們的樓到底想木想蓋?我長嘆一聲說,別談他了,咱們說點愉快的事吧!他們議論要我晚上一起出去吃飯,我說作協可是窮透了的地方,吃飯可別指望我買單啊!

  他們說,作協那麼多會員還用主席自己買單,抓一個買單的就是了。

  偏巧這時候電話響了,真就是一個文學圈裡下海當酒店老闆的熟人請我晚上吃飯。我說今天是什麼日子,吃的是哪門子飯哪?他說你從屎窩挪到尿窩,好不容易轉一回業,不找個當官的地方也得找個掙錢的地方,偏偏轉到可憐巴巴連頓酒席都請不起的作協。今晚犒勞犒勞你,到我酒店聚一聚,說好了,七點!

  我說你還沒回答吃的那門子飯哪,怎麼就說好了七點,也太把我看成要飯的了吧?

  他說老朋友你別介意,就是請你改善一次伙食,輕鬆一下!

  我說我一個從屎窩挪到尿窩的人,真得感謝你的美意,但是啊,我沒感寂寞也並不覺饞,上班忙得很!

  他說你老兄圖的什麼呀,上班還得點燈熬油,能掙幾個錢?

  我說要想掙錢或當官我就不上作協了,我不就是個沒出息的作家嘛,叫我到你酒店掙錢我一天也受不了。魚只能在水裡活,鳥只能在天上飛,各有各的祖宗啊!

  他說聽你這麼說今晚這飯是不能來吃了?我說真的不能去吃了,有事!

  他說有什麼事,別端架子了,還是來吧?我說真的不行。

  他只好說,那下次再說吧。

  放了電話,屋裡這幫熟人說,看來你是不想抓人買單請我們吃飯了,那我們請你吧。

  我說也不用你們請我,到了我的府上,還是我掏腰包吧,不過水平只是涮羊肉。

  他們說麵條也行,畢竟是作協副主席請我們吃了頓飯啊。

  我就開始張羅,真的打電話定了大院門口一家火鍋城的餐位。還沒等動身,又接到一個詩人朋友的電話,說晚上務必出來陪他吃個飯。

  這是我的真正作家朋友,他叫我陪他出去吃飯,一定是有為難的事需要幫忙了。我說遇到什麼難纏事了嗎?

  他直率說,我和女朋友的事讓老婆知道了,鬧得挺厲害,剛安撫住,女朋友那邊又找我,她還死活地戀著我,我想斷又斷不了。今晚又是她約我出去吃飯,我不能再單獨去了,你必須陪一下,幫我做做工作。

  我知道他們感情陷得很深,再發展下去將會危害身心及家庭健康,但此事又不宜張揚,甚至連自己的家人都不能知道,要想將這特殊關係處理正常,非我出面不可。何況我已在作協上班了,作家朋友遇了難題,這是我最大的正事,務必得去。我與屋裡的幾位熟人解釋了原委,道了歉,說好以後我一定做東認真聚一次,然後就和他們一同離屋,直奔作家朋友約定的地點而去。

  晚上十點多我才回家。一進門妻子就說,快點給你們老幹部處長打個電話,他說有個老幹部病情告急,讓你到醫院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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