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民意測驗(1)
2024-10-08 17:19:42
作者: 劉兆林
民意測驗一開始,機關立刻活躍起來,也微妙起來。不管哪個辦公室都來人了,而且早來晚走。微妙的是,找談話時又都推卻著不願先談,好幾個處長請幾小時假說辦點急事,要求往後安排。不管先安排的還是後安排的,談得都很簡短,惟恐被外人摸到底細似的。十四五個處級幹部,一天就早早談完了。所以很快輪到了我。
找談話的兩個處長也都是轉業幹部。宣傳部的處長說,你頭髮白這麼厲害,有人說是到作協忽然累的?
我說,不是,是父母遺傳,早就白了,到作協後不染了。組織部的處長說,人家都是不染的染了,你反倒染的不染啦!
我說,心情很複雜,反正感到不染比染舒服。
兩位處長便很自然切人正題說,那你就好好談談,對換屆人選有什麼真實想法。咱們都是部隊培養的,可以告訴你一個實底兒,不管怎麼換,新班子肯定有你,你只管從工作需要考慮談是了!我說,換屆後的主要領導,一定得是能團結人的人,連反對他並被實踐證明是反對錯了的人,也能團結。還要勤政、廉政,起模範帶頭作用,身體和心態都要健康,遇事不偏激,碰到矛盾能想辦法化解,能創造寬鬆和諧的環境氣氛。書記和主席一定能夠默契配合,忍辱負重,哪怕其他方面能力差點。這是我最大的心愿。以上的確是我再真實不過的心愿,但都是抽象意見,具體問題,我等於沒作一點回答,其中的確有不磊落的想法。不磊落在,我只說親眼看到的現象,這些現象別人也看見了,結論卻隻字沒有。而結論是他們最需要的,尤其從我嘴裡說出的結論,我卻沒有勇氣直說,其中有保護自己的私心雜念。比如問鐵樹怎麼樣,我說,他文學業務方面領軍能力很強。他們問團結人方面的能力,我說直接接觸太少,說不好。
他們便帶有批評意味說,不是講好的隨便說嘛,我們需要參考好多方面的意見。
我還是認真思索了一會兒說,一般人還行,有些和他意見不一致的人,對他意見較大,這在會上你們也看到了。
他們問,那他這方面能力到底行不行?
我說,那要看和誰配合了,同盛委配合,他就不行。我明白,我這還等於沒說,因鐵樹和盛委都公開表示不能共事了。
他們問,鐵樹身體行不行呢?我說,那就得問他自己了。他們說,他自己我們肯定是要問的,現在是問你。
我說,我來後他一直住院,見幾次面他總罵自己身體不爭氣,是真不爭氣還是假不爭氣,就得問他自己!
他們說,有人說他最多挺不過四個小時,再挺就得打針吃藥,是不是這樣?
我說,我最長也沒和他呆過四小時,打針倒是看見過,有兩次開會他當場就自己打的,他說是打止疼藥,手術留下的後遺症,一疼就得打。
他們問,你希望不希望他再當主席呢?
我說,現在我真的不明確,如果硬要說的話,希望千萬別讓他和盛委在一起了!
他們忽然單刀直人問,你和他能不能配合呢?
我仍按自己的原則說,我和誰都能配合,但不能再同時配合他倆了!
他們沒問盛委行不行,看來盛委真的要如他自己所說,不會再在作協幹了。鐵樹不會走,但還能不能當主席,省委似乎在尋找下決心的充分理由。
下午宣傳部副部長親自找我談。他開門見山比上午的人還單刀直人地只問我了一句,鐵樹不當主席的話,當個副主席行不行?我怔了一下,反問說,正的都當了,副的還能不行嗎?
與我談完之後,他又分頭找主席團和顧問成員談了一遍,看氣氛,省委是沒有保鐵樹的意思了。工作組的人走後,鐵樹悄悄過我屋坐了一會兒。看得出他有些毛了。他主動問我對昨天他主持的主席團會有什麼看法。這是他頭一回主動到我屋徵求意見,態度比以往誠懇。
我想繞開他的話題說說省里要徹底解決問題的形勢,他非問會開得有什充題沒有。我只好如實說有兩點不妥,一是做為主席,不該當場和流火對罵,二是也應請盛委講講話再結束,沒讓盛委說一句話,就宣布散會欠妥。
他說,其他人也沒點名啊,都是主動說的,還非得我請他說啊?我說,主席團會應該有他的聲音,他是黨組書記、常務副主席!我還告訴鐵樹,那天主席團會一散會盛委就病了,燒得嚇人。鐵樹說,活該!是誰他媽把黨組會上我的建議傳出去的?我相信你不會吧?就是他媽他!
看來鐵樹還沒確切省委對他的態度,他想從我嘴裡探聽一下消息,而不是徵求什麼意見加以改正的。但我不能違背自己的政治原則和道德原則耍兩面派,頂多從善良的願望出發和和稀泥。於是下班我又到盛委家去探望他的病情。
盛委仍在發高燒,到他家不一會兒,喬小嵐從電話間過來,說鐵樹來電話問候盛委病情,問盛委接不接。盛委一揮手說,我燒這樣下床接他乜話?
這是幾個小時的對峙中,鐵樹第一次主動向盛委發出問候,但是,看來已絛晚了。如果兩個月前打這個電話,或到家探望一下,局面不會是現在這樣的。即使如此,我還想找機會和盛委懇談一次,希望能有一個不致使我尷尬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