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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32.內事沒法活動

2024-10-08 17:18:57 作者: 劉兆林

  幾天愉快的外事活動給我心裡照進一束陽光,這束陽光把我那間辦公室也照亮了。這束陽光還使我生出一個閃亮的念頭,應該長長志氣,成為再大點的作家。中國這麼大,光一個省就有一個國大了,不能讓外國人光羨慕中國的面積大,也不能光讓外國作家羨慕中國作家條件好,得拿出讓他們羨慕的作品來。創作的衝動又油然而生,我寫下一個題目,《日幣上的作家像》,然後開始按射進了陽光的心情美化房間。我有這個毛病,房間不能按我的心情美化起來,就不能進入寫作狀態。一邊美化環境,一邊醞釀作品,美化到心滿意足時坐下來,文思也就開始風起雲湧了。

  先用清水洗淨的拖布和抹布把全屋拖擦了一遍,將屋腳那盆一人多高的龜背竹上兩片黃透的大葉子掰下來,原來顯老的龜背竹立刻顯得年輕而富有朝氣。那兩片金光燦爛蒲扇大小的黃葉,單獨看起來競不亞於變得朝氣蓬勃的龜背竹動人啦。我把屋內的東西撒目一遍,看中了窗台那隻延安寶塔山造型的磨花玻璃瓶,那瓶立時變成一座黃土高原美麗的山。兩隻闊大而燦爛的黃葉一插入瓶中,迅速化作兩片黃色的火焰,只有火光而無煙地燃燒著,仿佛凡·高筆下的向日葵,那花瓶也隨之化作陽光強烈到處是一片金黃的阿爾的原野。牆上用飛龍鳥翅膀做成的一隻蝴蝶,似也朝燃燒著黃色火焰的阿爾原野飛動起來。創作真是一種奇妙的勞動,藝術家把掌握的素材稍加變動,立刻就生成境界不同的作品來。如果兩片黃葉還長在原來的龜背竹上,不就仍是一種蒼老衰敗的象徵嗎。我又乘機從別屋剪來一枝夾竹桃,插在窗台的空花盆。於是,我的屋子和心房不僅陽光燦爛而且開滿了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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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伏在稿紙前飛快地寫道,浩瀚大海包圍著的一個小小島國,日本,差不多是全世界最有錢的國家之一,他們的錢,不可能太多屬於作家,可他們的錢上卻印有作家的頭像……

  這時女編輯作家魯星兒推門而人,在我辦公桌對面剛一坐下就說,聽說你很同情鐵樹,連他和小趙的關係你也很同情?

  我滿心的鮮花忽然蔫了,放下筆說,你聽誰說的?

  魯星兒說,欒麗惠說,趙明麗也說,鐵樹老婆都把兩人一塊抓住了,你和求實又故意給放跑了,這事現在誰不知道?!

  我說,不放跑還讓他們打出人命啊?

  魯星兒說,你起碼過後該召集個黨組會,給他個處分,叫他在全機關檢討!

  我是幹什麼吃的,我召集黨組會?你……你不是駐會副主席嗎?副主席就能召集黨組會?我連黨組成員還不是呢!

  那你不好開別的會?

  我一個不是黨組成員的人,召開別的會,處分主席?處分黨組副書記?

  啊,鐵樹是副書記!那就沒辦法管他啦?

  我們是黨管幹部!盛委書記都管不了,我能管了?

  這樣說時我又想到她連省委書記都不知是哪單位的,便不同她深說了。

  她頓悟了什麼似的啊啊了幾聲,轉而又說,那你起碼不該老幫他的忙啊?!

  我老幫他什麼忙了?

  該他出面接待日本作家,他不去,他留家給趙明麗兒子過生日,你替他去,還替他贈書,替他講話,走時都不敢跟盛委同志打聲招呼,講話時也不替盛委說幾句。那你幹嗎還給盛委一千日元。

  我氣憤了,反問道,魯星兒你這又是聽誰說的?她也氣憤著反問我,你說有沒有這事兒吧?我回來後是把一千日元裝信封捎給盛委了,還電話簡要向盛委匯報了接待日本作家的情況,當時他雖不熱情,但也並沒說出難聽的話。難道是范主任向他說了什麼?我真的很是生氣,陰沉了臉說,魯星兒我不想向你作任何解釋了,但我要說句心裡話,接待日本作家是我完成了一項新鮮工作,愉快得很,並沒想到幫誰的忙,也沒想到怕誰。如果硬要檢討有什麼不對的想法,開初倒是有點自卑感,覺得自己這個中國作家名氣太小,因而有些緊張。後來看他佩服鐵樹和北良的樣子,慢慢就好了!

  魯星兒說,你不該在外國作家那裡樹立鐵樹威信,你該樹立盛委威信,樹立你自己威信!

  我滿肚子苦衷一句也不想說了,只說道,我也不想打聽誰向你說了什麼,但我得告訴你,那一千日元上面印著作家夏目漱石的像!

  她驚訝說,是嗎?!

  我把寫有《日幣上的作家像》那頁稿紙推給她,她看後改變了語氣說,你來作協這麼長時間了,有什麼體會?

  我感嘆說一言難盡,她正要往下問,聽外面有人喊她,便起身跑走了。我閉眼甩了甩頭,想把這些干擾迅速甩掉,好重新進入寫作狀態。可重新伏到稿紙前,滿心鮮花那種情緒再也恢復不起來了。同是那支鋼筆,急得雞啄米似的戳著稿紙,就是想不出一個好句子。戳著戳著,聲音變大了,而且變成了立體聲。我晃了晃頭,發覺是敲門聲。進來一個部隊的熟人,我們只是知道互相叫什麼名字,交情一點也沒有,問他有什麼事他又說沒事,只是來閒坐坐。我實在沒心思和他閒坐,眼睛不住看著稿紙著急。他說,你們作家協會不錯,一天啥事沒有,不閒得慌嗎?

  我筆敲著稿紙沒法回答他,我摸不出他的來意,但肯定他不是來看我閒不閒得慌的。我說,什麼事你直說,我正忙著而不是閒得慌。他這才說,老戰友哇,聽說你們要蓋樓,而且是你管這事兒?我說,你直說,啥意思?

  他說,我告訴你,管這事兒可大有油水啊。我家鄉有個工程隊,如果這工程能包給他們,你可以得兩萬元回扣費!

  我說,你呢,你可以得多少?

  他說,我一個不要,只是幫老戰友個忙。我說,學雷鋒啊,那就算了,這事不歸我管。他說,哪能呢,都說作協的內事全歸你管!我懶得回答他,他看出自己是不受歡迎的人,也就無趣地走了。我只起身用眼光送了送,便仰到椅背上閉目想像那張日幣。夏目漱石和接待過的五位日本作家一同向我微笑,我真希望改行去從事外事工作,而不再管那些管不好,也管不了的內事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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