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其他類型> 不悔錄> 26.門前雪難清

26.門前雪難清

2024-10-08 17:18:37 作者: 劉兆林

  從鄰省回來,我直接步行去單位了。路兩旁,每棵樹下都是一個大雪堆,走時看那些雪堆像一座座墳,現在看卻像無數童話般的愛情小屋。所以,到單位我先給妻子打了電話,囑她晚上別做飯,等我回家一同到飯店去吃。

  我辦公室窗台那盆白菊花,已經半開了,花盆裡的土濕著,說明有人澆過,我特別感動。上廁所倒痰盂時,碰見了鐵樹的那位小趙。她親熱地說,柳老師你出差啦!我說,雪這麼大你還來啦!她說,你不也來了嘛!我忽然想到剛分手的女戰友。小趙和我女戰友都是醫院的,看來醫院是容易產生感情的地方!病苦中的人最需要關愛,而如果一旦哪個病人被護士關愛久了,必定產生深重的回報。這種感情如沒有堅強的理智把握,肯定要超常發展。鐵樹住院時間太長了,病也的確太痛苦了。小趙曾是他病房的護士,如果她是個醫生,也許不至於此。醫生專門治療不健康的機理,對不正常的感情也輕易不寬容。我的女戰友當時也是護士,護士太容易和病人產生感情了。但鐵樹不該把小趙調自己手下來,這添了多大麻煩啊!

  我給盛委打電話,問他身體情況,他說身體壓根就沒多大問題。我勸他說,那就上班吧,人家兄弟省搞得紅紅火火,上班來咱也好好搞搞。

  盛委說,我還上什麼班?人家是大作家,根本沒拿我黨組書記當回事,罵我個狗血噴頭,就拉倒啦?省委不給個說法,我堅決不上班!

  我說,你讓我上班,你怎麼能不上班?

  盛委說,你和我不同,人家反對的是我不是你。我不上班有理由,你不上班沒理由。

  

  我說,光我上班能幹什麼呀,我一不熟悉情況,二得請示你們,上班也跟沒上班一樣!

  盛委說,看住機關,別失火燒了房子,別被砸了錢櫃就行,別的,干不干誰管?黨組班子都他媽散了,有人問嗎?不過,堵家門的雪總不能不掃啊,新辦公樓立項的事得盯住,政府那幫人,你不跑,一百年他也不會主動找你!

  我說,堵家門的雪我掃,你得來家坐鎮指揮呀!

  盛委說,解放軍同志,思想政治工作到此為止吧,我要出去散步了!

  放了電話沒多久,鐵樹老婆欒麗惠神秘秘氣哄哄進了我屋。她剛在收發室摸著了我的信兒。她說小柳啊,你幫老大嫂個忙!我問她什麼事兒,她說,沒什麼大事,你幫我看個材料。我猜她是想把鐵樹工資拿走,因為她以前跟我說過鐵樹工資總叫趙明麗拿。我剛想找藉口推脫,她拽我胳膊就走。我怕遇到麻煩,把求實也叫上了。欒麗惠說,再多一個黨組成員也好,省得賴帳!

  我萬沒想到,欒麗惠把我和求實拉到樓上最裡邊趙明麗屋前,不容分說就砸起門來。她邊砸邊吵說,這回我看你們往哪兒藏,我堵你們七八天了,還是老天有眼,到底叫我給堵著了。你們趴櫃裡我抓一對兒,貓床下我拽一雙兒,鑽抽屜我就勢鎖兩個,你們就是鑽進耗子洞裡,我用開水也要一個一個灌出來!

  我和求實制止她罷手,想拉她走開。她堅決不聽,敲了一會兒說,她媽怪了,我明明才看鐵樹進去了,怎麼沒動靜啦?!屋裡真的一點動靜沒有,我和求實又拽她。她突然一拳砸碎了門玻璃,探頭一看,大喊道,捉雙啊,這回捉著雙啦!

  鐵樹和趙明麗真的在裡面。我想糟了,忙往一旁推欒麗惠,讓求實把門開了,好放鐵樹快點離開。不想小趙自己在裡面開了門,手拿著注射的藥針沖欒麗惠說,不用捉,你說上哪兒去吧,等我給鐵樹打完針馬上就去。上省委也行,上法院也沒什麼了不起的!鐵樹褲帶也沒系,就那麼提著褲子說欒麗惠,你嚷什麼嚷,我扎針呢!

  趙明麗把手裡的藥針沖欒麗惠揚了揚說,針頭扎斷肉里你負責啊?

  欒麗惠大罵,你們扎毒針啊還是扎肉針?連吸毒帶搞破鞋!

  你姓趙的扎過的肉針砍下來一筐頭子都裝不下了,你還他媽扎肉針!

  趙明麗回罵道,你眼饞了?妒忌了?你想扎沒人給扎受不了啦?自己老頭都不扎你,你還有什麼臉哪?!

  鐵樹無力地沖小趙吼了兩聲,也無濟於事。我拽住欒麗惠,叫求實趕快把鐵樹拉走。求實帶鐵樹脫身後,我把趙明麗推回屋裡,又把欒麗惠拽到羅墨水老伴那屋,找內務部兩個女同志勸了半天,好歹把欒麗惠勸進小車裡,拉回家去。

  吃過中午飯,我一身疲憊地進了自己辦公室,競見鐵樹躺在我床上,眼望天棚出神。他對我長嘆一聲說,求實怕她們找見我,讓我躲你這兒了。弄這吊樣讓你老弟見笑了!

  我沏了杯熱茶遞給他,又安慰了幾句,他眼有淚慢慢流出來,無奈地發著哭腔說,怎麼弄這熊樣啊,躲都躲不起啦,活到這份兒上還有什麼意思?!

  我陪他嘆息了一陣兒,誠懇說,哪家都有難唱曲兒,你一定要冷靜。

  為了安慰他,我竟說了自己妻子被小趙同學小姚堵家裡的事,還說了這次見女戰友的事。然後我說,你是老大哥,我真的不會見笑。攤上大嫂這樣的老婆,小趙這事我倒能理解!

  鐵樹擦著眼淚說,你老弟能說這話,我感激你一輩子!身子挨兩回刀了,一遇病痛加老婆一塊折磨我的時候,想死的心都有。虧得小趙對我不錯,她成了我救命稻草啦!

  我陪他說透了同情話,最後還是把心底另一番話也說出來了:小趙是對你不錯,但是,她和大嫂對罵那些話,太給你丟臉!你真離不了她,也得把她調別單位去!你是領導,名人,不懂兔子不吃窩邊草嗎?

  鐵樹說,我哪能不懂啊,省委書記都在我老婆的告狀信上批示過,讓我把小趙調走,盛委同志也找我談過。可小趙不走啊!老婆越鬧她越不走,她說一走好像她是壞人似的,非較這個勁兒不可!我說,不應該搞成這樣啊!

  鐵樹說,早知現在,何必當初哇,都怨我自己沒出息,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我說,怎麼來不及?果斷點兒,也作手術似的,忍痛來兩刀,割斷一頭。

  鐵樹說,問題是哪頭也割不斷。我不是從小家窮嘛,老婆等於半拉媽似的,供我上大學,拉扯大幾個孩子,又給我爹媽送了終,她再鬧,我能怎麼著啊?!小趙呢,等於是救了我的命。不瞞你說,我現在打止疼藥都上癮了,真無異於吸毒啦!離了小趙我怎麼辦啊?是我對不住她,是我忍不住時先跟她的。她跟我以後,和自己男人都離婚了,我怎麼忍心傷害她呀!她倆的素質,我都挺恨的,但我也挺恨自己。我已沒法要臉,只好這麼挺著了!

  我說,挺不是辦法,必須忍痛採取措施!

  鐵樹說,咱們寫小說的不是好說性格即命運嘛!我這吊性格,註定我對誰也不能服輸啦。只好盼望車到山前必有路!

  我說,既然你盼路,為什麼還和盛委鬧翻哪?這不更堵路嗎?鐵樹說,他盛委其實在看我笑話,除非我低頭聽他擺弄到底,那我做不到!做到也就不是我了。

  我說,大丈夫能屈能伸,何況你還有錯誤!

  鐵樹受了很大感動,咬了半天牙,又皺了一陣眉頭,下了很大決心才說,聽說他盛委沒病,他不來上班,到底想怎麼著哇?

  我替盛委遮掩說,他是病著,你是不是打個電話問候一下?鐵樹又皺皺眉頭,說,不打,堅決不打!

  我說,要不我陪你去看他一眼?

  鐵樹說,感謝你老弟一番好意,電話我都不想打,我能去看他?我病比他重!

  我說,你們不能總這樣下去吧,要不我怎麼辦?

  鐵樹想想說,我已經走到這地步,只能倒驢不倒架了。可也不能太難為你老弟,這樣吧,我住院時間的確太長了,我馬上出院上班,有我擋著,你能省點麻煩。

  我說,最好你向盛委道個歉,你倆就都能上班了,不然還是不行。

  鐵樹說,那隻好等他啥時來上班再說吧,想讓我去請他,辦不到。

  我十分無奈說,做朋友的心思,做下級的心思,我都盡到了,既然一點作用不起,我也只能公事公辦啦!

  鐵樹仍很感激地說,我承認我不該惹這些騷事兒,你可千萬別學我啊,作協不是太平地方,你才跟我說你家裡的事,尤其你女戰友的事,就別再跟第二個人說了,小趙嘴很不嚴,你也囑咐她那個同學小姚,別再和小趙說你們的事。對自己老婆也不能說!

  我要送鐵樹出屋時,趙明麗找來了,她什麼事沒發生似的對鐵樹說,一幫人等你打撲克呢,走吧!她順手拉了拉鐵樹的衣領,又說,瞅你邋遢樣!故意讓我感覺她們就是一家人,弄得鐵樹一臉的無奈和尷尬。走時趙明麗看看我,又說了鐵樹一句,看人家柳主席這屋,不像你那屋亂七八糟的,菸鬼,痰簍子!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