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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說朱蘇進

2024-10-08 17:15:59 作者: 劉兆林

  《當代作家評論》主編曉凡約我寫篇「作家論作家」稿,我只忖度片刻便認定了朱蘇進。於是抽空信筆寫上一段,不加分析,只是武斷戲說,直到限定的時日和字數滿了為止,散散碎碎的,也顧不及是否會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問題,等蘇進罵我胡說就是了。我總認為古今中外作家和作品不外三大類:寫帝王將相的,寫才子佳人的,寫平民百姓的。按這說法劃分的話,朱蘇進該屬第一類,寫帝王將相的。他雖然很少直接寫帝王將相,但所寫人物多有帝王將相之氣。直接寫到的將們自不必說了,那些士兵和校尉們也被他寫得將心十足。袁翰、西丹石、蘇子昂……僅僅是個連長班長團長,可他們自命不凡的眼光和心胸,關注的多是將相分內的事。不僅寫人,他有數的幾篇散文也如此——《天圓地方》是寫棋中之王圍棋的;《南方的暗示》、《山是站起來的大海》是寫景中之王山的(也包括海);《被一個願望傷害過》是寫星中之王太陽的(是傳統觀念或藝術觀念的星之王);《自然之子的痴笑》是欣賞軍隊作家周濤散文集《稀世之鳥》的。《鳥》中主要作品多是寫大西北的雄鷹啊烈馬呀神山啊等等英雄豪傑氣很足的景物。寫得大氣瀟灑是肯定的,但有些地方文以載道得太直露也是事實。蘇進讀後讚嘆不已,仿佛一位文帥在欣賞另一位文帥,賞後道:「於是我想,與卓越作品匹配的只能是卓越的欣賞。它好像只是為你一個人而作,好像欣賞時世界都停下來了。」校尉、士兵、景觀都被他寫出帝王將相之心來,這是否與他自己有將相之心有關呢?如若讓我寫將相,大概將相們也成了平民百姓,可見我屬寫平民百姓那類。

  還可以把軍隊作家按出身分成三大類:軍人家庭出身的,農民家庭出身的,一般知識分子和平民百姓家庭出身的。朱蘇進屬第一類。他父母都是軍隊醫官,妻子也是軍人的女兒。蘇進把這樣的家庭出身引為自豪,常在作品的主人公身上盡情流露。我們都去過老山前線,我寫戰場生活的《秋聲》、《霧裡一團煙》等與他寫戰場生活的《欲飛》等一比,足見我不是軍人家庭出身也不是個優秀軍人了。他的軍人意識簡直浸人骨髓,力透紙背,入木三分了。足見蘇進是位軍人家庭出身的優秀軍人和優秀的軍人作家。

  我還認為可以把作家和作品按寫情、寫理、寫智力娛樂三大類歸攏一下。這與前兩種劃分一樣都不怎麼科學嚴密,我不過是想粗略戲說一下罷了,並沒想認真定義推理。我覺得蘇進屬寫理見長即文以載道的那一類。他的文字,心理分析透徹深刻,筆筆如刀,刀刀見血,思辨力很強,內容和主題也多有哲理性和思想性,流露的多是強力或思想的力量,而不是以情感人以情見長。《引而不發》、《第三隻眼》、《凝眸》、《絕望中誕生》,標題就顯思想。《輕輕地說》算是寫親情的,但這在他作品中占極少數,幾乎再沒第二篇了。蘇進筆下的主人公也多是深思的、深刻的。他寫景不多,偶爾寫到時也帶感覺色彩:「東方猶如挨了一鞭子,破了,綻出一抹紅光,紅得含蓄」。在他眼裡,連東方的紅光都是武力抽打出來的,似乎離了武力一切都不可能。他作心理分析時的思辨力就更強。他作品裡的人間煙火氣和人與人之間的親情,都被偉大的深刻啊思辨啊擠沒了。我呢,我深刻不起來,有點見長的地方也只屬膚淺的生死悲歡忍辱負重的真情,就是蘇進所說「沒有膽略時就弄點善良擱那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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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按雅的、俗的和雅俗共賞的三類分一分的話,蘇進當然屬雅的,頂多也只能沾上雅俗共賞的邊兒。若按時下的先鋒派、傳統派和中庸派劃分蘇進呢,就難了點。他的文體是傳統的,思想卻是先鋒的。綜合看呢,先鋒派認為他有點傳統,傳統派認為他有點先鋒,可見他既先鋒又傳統。蘇進究竟該屬哪一種,說不淸了。那麼往下我就隨便亂說吧。為了避免亂得一塌糊塗一點頭緒沒有,別人讀了啥也記不住,還是用數字標記一下為好。

  一、蘇進是強者。他極力讚美強者的爭鬥,崇尚陽剛之氣,歌頌膽略和勇敢。即使惡者的惡也是一流的惡,英雄的錯誤也是一流的錯誤。如果他肯向誰承認自己有缺點的話,那也一定認為是一流的缺點或光榮的缺點。他絕不會奴才似的哭哭啼啼或痛心疾首那樣去承認錯誤去請求寬容。他會理直氣壯地說自己錯在哪裡,好像錯的不是他而是聽者。一旦他這樣說的時候肯定能改。他筆下那個出征前犯了強姦罪的班長谷默上刑場時也雄赳赳的。他作品的宇里行間常常衝動著以求一逞的雄野之心和不得逞的遺憾。他敢做帶頭羊自認了想做的事不左顧右盼,果敢地悄悄地走過去做,做完之後就引起一陣響動,他似乎滿意於這種效果。凡事寧可不做,做就做個漂亮。文章要麼不寫,寫就一鳴驚人。連抽菸都是,抽就抽得瀟灑,抽出個大將風度來。他臉整天像雕塑一樣深刻著,凝思著,總是繚繞著自己吐出的煙霧。那煙霧極自信。強者都是自信的。我總不自信。可見是個弱者。

  二、蘇進喜較量。也許只有較量才能檢驗出是否強者,他寫每篇作品似乎都在參戰,尖銳、深刻、冷酷的文字仿佛一刀一槍在刺殺,一經問世總要壓倒一批作品。讀過之後也如隨他認真廝殺了一回,很累,但也累得痛快。痛快的事能不累嗎?累得大汗淋漓才最痛快。讀他帶著較量之心血寫出的作品累得痛快卻不痛苦。再也許他滿意軍人這職業才對較量感興趣的,也興許他是在通過較量這手段來培養軍人素質,首先是心理素質、精神素質。他擇友極嚴,弱者、淺薄者與虛偽者絕不與之交、與之談,他的交友必是強者。他還敢於樹敵,或敢於樹更強者為敵。樹強敵才能真正較量啊!瞧瞧他喜歡的幾樣遊戲,愛看的是足球,愛玩的是圍棋,都是對沖對殺較量素質的玩藝。我見過他觀賞足球比賽時亢奮和痴迷的情態。下圍棋時那樣認真以至認真到廢寢忘食耽誤正事的程度了。他所欣賞的團長蘇子昂也如他一樣喜愛棋,找不到對手時竟想去監室找死刑犯去下。看看他那篇寫圍棋的散文就知道他對圍棋已偏愛到偏激的程度。他說圍棋「召喚檔次高尚的人,諧調的人,與自然精神一致的人。這種人,一般都是有質量的好人。醜惡的人下不好圍棋,肯定!」「在棋枰上,你可能有萬千化身。你可以當翩翩君子,流水不爭先,行雲不蔽日,落子飄曳,棋風柔軟似柳枝;你還可當帝王,君臨天下,威鎮八方,置萬眾於股掌,生死垂於呼吸間……」而我只知道圍棋是項高超藝術,自己卻不會,也不喜歡,只好自嘆不是高質量的人。

  三、蘇進是精神貴族。他以髙貴為榮,鄙視卑賤,不屑與芸芸眾生、與奴顏婢膝者(指精神上的)、與庸人談半句話,不夠層次的平常作品看半頁都會鬧心,從沒聽他談過這類人和這類作品,連所謂大手筆們的作品也常被他說成寫的不好哇,太臭。他自己有的作品本來也還看得過眼,問他時也是那口氣,這篇不行,臭,xx篇不錯,你看看吧。他的精神貴族氣似乎帶有點軍人貴族味,這與張承志的精神貴族氣不同。張承志精神上的高貴氣也很強烈,但那是充滿貧民意識平民感情的貴族氣,並且這種貴族氣主要體現在文體和語言風格上,而朱蘇進的貴族氣不是文體上的,似乎是在思想感情上。他時常流露出貴族氣,我有點懼他的貴族精神或他這個精神貴族。我寫過一篇長散文《父親祭》,發表後,張承志等我看重的朋友說很不錯,我卻沒給蘇進寄。有次他在北京開會時聽張承志推薦這篇,就在電話中說要看看,我說不過是憶苦材料,不值一看,終沒寄。我是怕他看不起,而我自己卻是極看重這篇的。我的長篇處女作《綠色青春期》也沒給他寄,也是怕他苛刻的眼光刺傷了我的情緒。我雖然內心深處也很傲,有時也自認精神境界不低,但狹隘的貧民意識和弱者之心又常使我有種自卑感,覺得我屬卑賤者,不宜拿自己的真情給別人當笑料,也不宜捧出自己的傷口讓別人撒鹽。我曾覺得和蘇進是朋友,也在幾次他在場的公開場合這樣說過。但後來看他在哪篇文章里有過「那些假朋友偽朋友准朋友」的話,我就想我是不是他認為的偽朋友啊!便不再與他使用這個詞,常常自忖:性格中執著這一面我們是相同的,但思想感情不樣,尤其我那常帶自卑的精神境況不足以成為他的朋友吧?好幾年前曾有小輩評論者論及軍隊作家時用過「南朱北劉」一詞,還有過大學畢業生發表畢業論文論及我倆的異同,我看後有愧,怕辱沒了蘇進噢。這不是虛偽之詞,我真的想我不敢說大話不能做大事,與蘇進等出口便是大話動筆則是大文章的同事們主動套朋友確實有點攀附之嫌,何不也學他們那樣,到哪兒腰挺直點,說話氣壯點,多說些大話(但不能說空話和謊話,他就是如此),甚或不僅不套朋友而是樹為對手,也在同他的較量中提高自己的素質豈不更好?

  四、對愛和恨,蘇進似乎更稱道恨。這樣談也沒什麼充分理由,只是憑感覺。善和惡究竟哪個更促進社會發展?有說善的有說惡的,我覺得似乎善和惡都是,而我的生活經歷使我更稱道善些。蘇進卻讓我隱約感到會認為惡更有功勞。他心目中的那些榜樣哪個是仁的愛的?在我看來,崇愛者多行善,尚惡者多施恨。他的太強的軍人意識,他的對戰爭的渴望,都讓我聯想到他對惡的功勞看得重。他在《瞬間——戰爭文學的智慧美》中說過「……從一根槍管望出去,那金屬膛線旋轉著奔向太陽,仿佛要拽你一同奔去……你不得不承認:它美得令人暈眩!再看:一顆熾熱的子彈鑽進人軀體,進去時只有針尖大的孔,出去時卻扯走幾斤肉,人皮像舊書角那樣捲起來,在顫抖……這幅戰場生態與心態圖,不由人不憎惡戰爭!但是,那顆罪惡子彈,正是從那根美得令人暈眩的槍管里發射出去的呀!為什麼不把兩樣東西聯繫起來體味?那麼,你無論是憎惡或讚嘆豈不都更為深刻了麼?兩者是母子關係呀……最新版的軍事著作也必須體現一條原則: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我們可不可以對那些所謂的『惡』,施與些善意的深深的體味呢?而對那些所謂的『善』(當然也是真實的善),施與些惡意的刀鋒呢?」戰爭是強者也可以說是軍人施展才華的舞台。因而,蘇進施展的渴望常常使他以戰爭眼光為綱看一切,連把人世上最具愛心的母親給兒子買個玩具槍也看成是崇戰意識。當然我不是在說這意識錯與對,毛澤東思想里還包括以階級鬥爭為綱呢,毛澤東同志還認為階段鬥爭是社會發展的動力呢。我說這些並不排斥蘇進會愛,也許他對他喜愛的事物比誰都愛得壯麗呢,比如《輕輕地說》的愛妻女,《天圓地方》的愛圍棋——誠如他自己所說:「愛有一條胳帶,就像嬰兒有一條臍帶。嬰兒的臍帶連在一隻獸腹里,比如猿;愛的臍帶連在兩隻獸腹里,一隻叫做恨,一隻叫做妒。」但是我說蘇進的愛的臍帶還是連著獸腹那一端顯得粗壯。他的性格及他的作品總的感覺似乎是這樣:橫眉冷對千夫指這一面挺充分,俯首甘為孺子牛這面就不怎麼鮮明了。

  五、蘇進似乎不太喜愛大自然,而只關注人。他的作品裡心理活動的描寫比比皆是、淋漓盡致卻難找到較大的描寫自然景物的段落,散碎的描寫也不多。我曾有機會四五次和他同一集體遊覽名山大川,感覺也是他對自然景物不甚熱愛。1989年深冬他到東北來,那是他第一次出關。當我們深人到關外最東北邊的大興安嶺時,那奇絕豪邁的林海雪原景色,連我這個生於北國長於北國的人都看得目不轉睛。他卻在列車上和幾個人專心致志玩撲克。這使我遺憾。或者他太內向了,不肩在臉上表現出喜愛來?我們一同爬過樂山、武當山、黃山、長城和九寨溝,只在黃山上最壯美的一處景觀歇步時見他開心地笑過。我們都是第二次上黃山了。我有篇散文這樣描寫過第一次登黃山此處時的感覺:……這時才覺得自己真正作為一個人溶入大自然母親的懷抱,聽見的是雲的流動聲,還有極樂的人們忘情地發出的呼吼,那聲音不是從喉嚨發出的,是從心眼奔放出的——啊——啊——啊——黃——山——你——好——!許多人都同時這樣呼吼起來,純淨的聲音在雲上邊的山壁和空谷間推來撞去,聲音那麼結實,推不散,撞不碎一聲連一聲延續好一陣兒。正當人們忘我地享受那超凡脫俗的仙境之美時,忽聽一媚俗的女聲喊道:「李——處——長——!」這用媚俗之聲喊出的官名把大自然美好的氣氛破壞了,氣得幾個人齊聲應道:「李——處——長——滾——蛋——!」蘇進就是聽我說到這兒時笑的。他還是對人敏感啊。寫《人世之歌》和《再生草》的法國作家讓齊奧諾是極其崇尚大自然的,他認為在作家眼裡大自然與人應同等重要。他說:「以我觀之,現時的全部作品,給予平平麻庸的人類的位置太過突出,而世間山河這類奇偉的居民的脈搏跳動,卻基本上忽略了,使我們感覺不到」。「我深知,要創作沒有人的小說是不大可能的,既然世間存在著人。問題是,應該給予人以恰當的地位,而不應將之作為宇宙萬物的中心。人不應當睥睨一切。須知,一座山不僅是以其高和大而存在的,她也有重量,有氣味,有動作,有魅力,有語言,有感情。一條河也是一個人,自有其喜怒哀樂,自有其愛情、力量、靈魂和病痛,並且渴求冒險的經歷。溪澗、山泉都是人,也會戀愛,會騙人,會撒謊,會背信棄義;她們裊娜多姿,以水草苔蘚為裳。森林會呼吸。田園、荒野、丘陵、海灘、大洋、山谷,常常受雷電轟擊的峭拔的山峰、自創世紀以來山風就在其面前撞得粉身碎骨的傲岸的懸崖絕壁,凡此一切,絕非僅僅是可以令我們一飽眼福的景致。他們是聚族而居的活生生的人。」「作家們應該洞悉、熱愛、理解或憎惡人類所生活的環境……」我引了齊奧諾這麼長一段話,是因為我喜歡他的作品,贊同他的見解,並受過他作品的影響,因而對不大重視大自然的優秀作家也就多少有點遺憾。我以為寫城市和軍隊生活同樣應該重視自然環境。起碼可以說蘇進重視得不夠。這不等於說重視得不夠就不是優秀作家,齊奧諾就嫌《至誠至善的人們》這「一部值得稱讚的小說」因不重視自然環境的描寫而使本來很健壯的巴黎略顯瘦小了。

  六、蘇進喜歡簡潔。他日常生活中就不是愛說閒話廢話或沒話找話的人,沒話可說就不說。廢話說了有什麼用?有用的話他都儘量簡約著說。中共中央委員會他肯定簡稱中委,人民文學出版社他必定說成人文社。有時一部很長的中篇小說里所有人名都是兩個字的,這只能說明他喜歡簡潔。他似乎最看不起喋喋不休說了一天話,全是平庸廢話那種人,還看不起下筆千言,動輒三四十萬字而又無驚人之筆這種人。稀湯寡水一桶接一桶似的作品他肯定不會去看的,走後門求到他也不會去看。他的簡潔是出色的,有時也有簡潔得發澀的時候。如「西丹石父親」,他說的是西丹石的父親,省略了個「的」字,語意也容易歪曲成西丹石是父親。還有「這本潤滑的小書瀰漫作者的精神」,瀰漫後邊省略了個「著」字,讀起來也犯琢磨。蘇進崇尚大手筆,逍詞造句總斟酌著使用超凡的,有點像將校點兵,權威地指令你怎麼樣怎麼樣,這樣就難免有時顯得生硬。川端康成也是蘇進稱道過的大手筆。可川端康成筆下哪有幾個指令性很強的句子。作者和讀者不是將軍和士兵的關係。川端先生就全是平易近人地娓娓敘說,讀來一種寬容大度的親切,一種超拔自然的大家境界。缺少平易近人氣,總是站一高貴角度頤指氣使,自尊讀者恐怕就不大願接受,其實人人都是王,都管著點什麼。而真正的王們真正能管得著的不過是幾個大帥幾個朝臣和幾個親姬近妃而已,他們是管不著最下層老百姓的,所以老百姓怕的也不是帝王將相,而是直接管他們的頂頭上司。王也好將也好,平頭百姓也好,作為生命屬性的事都得親自作。飯誰不親自吃?覺不自己去睡也不可能,大小便別人也無法代替,性生活不親自去做恐怕也不大行。這樣想來,秦始皇和濟公和阿Q和任何一個無名鼠輩都是平等的,就是都得親自生活。這話似乎說得走板了,其實意思不過是作家也應有個和讀者一樣都得親自生活因而都是平等的態度而已。

  七、蘇進很喜歡「不用揚鞭自奮蹄」這句話。好馬還用揚鞭嗎?只有奴才才須主人看管著做事。蘇進是駿馬,是軍隊作家這群馬中有帶頭能力的年輕駿馬。他不瞎奔亂闖,他不順風使蹄,他不盲目跟從,也不左右搖擺,自己認誰了目標就揚鬃奮蹄奔過去,不管有沒有現成的好路。當然他不會縱身往泥潭裡跳,跳進泥潭的話會葬身,他懂得繞過泥潭或躍過泥潭而奔向自己的目標。他的目標很高很遠。他奔向目標的執著精神很感人。他痛恨說是一個隊伍共同奮進實則是投機鑽營腳踩兩三隻船不為這支隊伍添彩只會撥弄是非瞎攪混的人。他在奔向目標的途中遇了江河湖海也不會腳踏兩隻船前進。失敗並不能證明失敗者就不是英雄。海明威寫的那個打大魚的老頭就是個失敗的英雄。失敗的英雄和成功的庸才不能同日而語。蘇進肯定是寧當失敗的英雄也不當成功庸才的主兒。他蔑視連初衷也沒有的人,自己當然不會輕易改變初衷。

  我看重蘇進,尊重蘇進,始終關注著蘇進。我們同在一個馬群里奔跑著,不過他跑得快並且跑過的路上留下的風聲大些、蹄印深些、而且還會比我跑更遠些吧。但是我會一直聽得見他的蹄聲看得見他的身影卻肯定踏不著他的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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