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渭北縣自衛大隊開始組建了，在全縣募招團丁。

  常言說得好，插起招兵旗，自有吃糧人。前來應招的青壯漢子不少，沒出三天功夫就招到了兩百多名團丁。

  這天大錘回到野灘鎮，只見鎮公所門前擺著一張桌子，鐵鎖坐在桌後，桌前擠著一伙人嚷嚷著什麼。大錘信步走了過去。

  擠在桌前的雷娃嬉皮笑臉地對鐵鎖說：「鐵鎖兄弟，不，胡中隊長，把我的名字也寫上。」

  鐵鎖已被任命為自衛大隊第一中隊隊長，負責野灘鎮募招團丁的事務。雷娃是他的堂兄，可此時他板著臉，一副公事公辦的神態。他冷著臉道：「你不是給蘇鎮長跑腿哩麼？」

  雷娃說：「我參加了自衛隊照樣給蘇鎮長跑腿，誤不了事。」他一雙眼睛盯著鐵鎖腰間的盒子槍，流露出羨慕的神情。他聽說參加了自衛隊就給發餉銀髮槍。他現時給蘇萬山跑腿，吃的是眼角食，如果參加了自衛隊，就能拿上餉銀背上槍。他是奔著餉銀和槍來的。兜里揣上餉銀腰上掛著盒子槍，他在野灘鎮游遊逛逛可就神氣多了。

  

  鐵鎖看出他的心思，冷笑道：「你會玩槍麼？」

  雷娃來了精神：「會玩。雖說不敢跟你比，可打個野兔狐狸的我是百發百中。」

  鐵鎖知道他在吹牛，拔出盒子槍放在桌上：「你玩兩下讓我看看。」

  雷娃拿過盒子槍只覺得沉甸甸的。他雖說給土匪做過眼線，可還真沒摸過槍。剛才他吹了牛，現在拿槍在手不會使，神情不免有點尷尬，可他還裝模作樣地看看槍口摸摸彈匣，嘴裡說道：「有子彈麼？」

  「有，你當心點，小心走火打瞎你的眼窩。」

  雷娃吃了一驚，趕緊把盒子槍放在桌上，自我解嘲道：「盒子槍我沒玩過，我玩過的是獵槍。」

  周圍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鐵鎖收起槍，說道：「雷娃哥，別怨我說話不好聽，周豁子的人若是打過來，就你這個熊樣別說上陣打仗，怕是連命都保不住。這碗飯你吃不了。你趕緊走吧。別耽誤了我的正經事。」

  雷娃悻悻地走了。

  這時二錘走上前說：「鐵鎖哥，把我的名字寫上。」

  鐵鎖打量了他一眼：「你不是給山虎當夥計麼，咋的也要參加自衛隊？」

  鐵鎖說的「山虎」就是當年給大錘尋事生非的王山虎。王山虎這幾年大發了，他開了好幾個店鋪，雇了七八個夥計，姨太太也娶了三房。二錘在王山虎的綢布店當夥計。小伙子長得精神，眉清目秀，不像是莊稼漢的後人，倒像是個讀書人。

  二錘聽出鐵鎖的話味有點瞧不起他，便說：「鐵鎖哥，要不要我玩兩把槍讓你看看。」他經常去大錘的鏢局玩，在鏢局他學會了玩槍。他真想露兩手讓鐵鎖看看。

  鐵鎖還真有點看不起二錘，他把手中的盒子槍拆了個七零八落，對二錘說：「你能不能裝上？」

  二錘說：「我閉著眼都能裝上。」

  鐵鎖說：「先別吹牛，你裝裝看。」

  二錘閉住眼睛，伸手就摸零件。不大的工夫還真的把槍裝好了。鐵鎖在他肩膀拍了一巴掌，笑贊道：「紅蘿蔔調辣子吃出沒看出，我還真是把你小瞧了。」

  二錘說：「這下你相信我會玩槍了吧。」

  鐵鎖說：「可我還是不能收下你。」

  「為啥？」

  鐵鎖笑道：「我怕你掌柜的三婆娘找上門來罵我。」

  原來王山虎的三姨太經管著綢布店，二錘在綢布店當夥計，倆人時常廝守在一起。三姨太本是青樓出身，水性楊花，二錘二十啷噹歲，長得眉清目秀，他們在一起免不了說說笑笑，加之三姨太對二錘青睞有加，街上便有閒言碎語傳起，鬧得一片風聲。此時鐵瑣便拿這事和二錘開玩笑。二錘的小白臉漲得血紅，急道：「我參加自衛隊，她罵你幹啥。」

  「她罵我搶了她的夥計嘛。」

  周圍的人都哈哈笑了起來。

  二錘的臉賽過了關公：「鐵鎖哥，你可別釀治我。」

  鐵鎖還想說啥，忽然瞧見了站在一旁的大錘，急忙站起身打招呼。二錘看見大錘，笑聲叫道：「大哥，我想參加自衛隊，你給鐵鎖哥說說情吧。」

  大錘說：「你不給山虎當夥計了？」

  二錘說：「那熊是個驢不日，我早就不想幹了。」原來王山虎近日也聽到了街上的閒言碎語，黑喪著眼看二錘，有事沒事地給他雞蛋裡挑骨頭，鬧得他憋了一肚子的窩囊氣。今日兒聽說自衛隊招團丁，他就急匆匆地趕來報名。他想當上了團丁，王山虎就不敢把他怎麼樣。

  大錘又問：「你跟五爸說了麼？」

  「說了。」

  「他要你參加麼？」

  「要哩。他說我不撐硬不戳撐，讓我在隊伍上歷練歷練，將來能跟你一樣硬梆。」

  大錘對鐵鎖說：「把二錘的名字寫上。」又在二錘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要好好干，可不能給咱老彭家丟臉。」

  二錘笑著說：「哥，你放心，我不會給咱老彭家丟臉的。」隨後又問：「哥，幾時發槍發衣裳？」

  大錘說：「要不了幾天。到時還要開會唱戲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