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2024-10-04 09:42:31 作者: 賀緒林

  大錘在家裡住了不到五天,秋月就托去縣城辦事的二錘捎話讓他趕緊回縣城。大錘問捎話的二錘有啥事。二錘說二嫂沒說是啥事,他不知道。二錘把秋月稱呼「二嫂」。儘管大錘對誰也沒說他娶了秋月做二房,可野灘鎮的人都知道大錘在縣城另娶了一房女人,長得如花似玉,而且有萬貫家產。其實,桃色新聞在何時何地都是傳播得十分迅速,且頗有傳奇色彩,甚至連當事人都感到新鮮有趣。

  大錘來到娘的屋子,跟娘說他要去縣城一趟。其實,這兩年大錘是以縣城為家的,從來都是在秋月那裡住得多,而真正的家只是他的旅店,偶爾回來住一夜。但他從來都對娘說「去縣城」,不說「回縣城。」

  娘冷著臉說:「才回來兩天咋的又要走了?」

  「縣城有點事。」大錘陪著笑臉說,儘管娘看不見他的臉。

  「是那個小妖精又勾你的魂了吧。」

  麥草已經把二錘帶話的事給婆母說了。大錘娘給兒子臉色看了。她一直把秋月稱為「小妖精」。兒子在城裡有女人的事起初她並不知道,後來鎮裡傳得沸沸揚揚,自然也傳進了麥草的耳朵,是麥草哭哭啼啼地告訴了她。她很是生氣,等大錘回家來細問究竟。兒子不吭聲,不吭聲就是默認了。她把兒子臭罵了一頓,可木已成舟,也無可奈何。再者說,兒大不由娘,事已至此,她也只能順其自然。她是明白人,反過來勸慰麥草,讓麥草想開些:「你是娘娶的媳婦,娘眼中只有你,外邊那個再能成精也不能壓過你,凡事有娘給你做主哩,你就放寬心吧。」背過媳婦她又告誡兒子:「你在外邊胡成精我管不了你,麥草是我給你娶的媳婦,在家裡你說啥也要待她好。不然的話,你就別認我這個娘。」大錘怕惹娘生氣,連聲答應。可他卻很少回家。即是回家來,也只是跟娘說說話,不等天黑又走了。後來,他把秋月帶回家一次,大錘娘雖說看不見秋月的模樣,但憑聽聲音就猜得出秋月的模樣不一般。如果是相貌平平常常的女人,兒子也不會被迷住。她在心裡為麥草難過,不再奢望兒子能常常回家來,只希望兒子能給麥草一個娃娃。

  大錘說:「縣城當真有緊要的事要辦。」

  「不成,我要抱孫子。」大錘娘不容抗拒地說。

  

  大錘和麥草圓房都好多年了,卻沒有娃娃。大錘娘知道這不是媳婦的錯。為此,她背過媳婦罵過兒子多次。每次大錘都跟娘保證,一定要讓她老人家儘快抱上孫子。可時至今日,麥草還沒有懷孕的跡象。大錘娘失望之後又埋怨媳婦:「你也太沒能耐了,連個男人都拴不住。」每每這時,麥草就淚水汪汪地說:「我咋拴哩?早先他還跟我那個啥哩,後來城裡有了那個女人就很少回家,回來了也裹著被子睡覺,瞅睬都不瞅睬我。」大錘娘愣了一下,用教訓的口氣說:「你就不能脫光衣服往他被窩裡鑽麼。」麥草哭了:「我鑽過,可他那個啥也不啥……你叫我咋辦?」大錘娘無話可說了,在肚裡直罵兒子混蛋。她明白兒子的心拴在了那個叫秋月的女人身上,知道自己埋怨得不對,摸著麥草的頭髮說:「你別難過,大錘回來看我咋收拾他。我一定要他給你個娃娃。」現在好不容易盼著大錘回來了,大錘娘豈能讓兒子走。

  大錘娘盤腿坐在炕上,昂著頭,滿頭的華發被從窗口撲進的風吹得微微飄動。她沉著臉說:「大錘,你是不是要做第二個白刀客?」

  大錘愣住了,弄不明白娘的此話是從何說起。

  「你知道白刀客是咋死的?」

  白刀客的故事在野灘鎮是家喻戶曉,婦孺皆知,大錘打小就聽娘講過,他明白了娘的意思,笑道:「娘,我不是白刀客,秋月也不是翠紅。」

  「我看那個小妖精就是翠紅!」

  「娘,你別這麼說,我還分得清好壞人,秋月她也是苦出身…….」

  大錘娘打斷了兒子的分辨,怒聲說:「我不想聽你給她說好話,今日兒我就問你一句話。」

  「娘,你問吧。」

  「你還認不認我這個娘?」

  大錘惶恐地說:「娘,你咋說這話。」

  「你要認我是你娘就不要走,我要抱孫子。」

  大錘知道娘真是生氣了,不敢再說去縣城的話,惶然地退出了娘的屋。

  是夜,大錘躺在被窩裡閉著眼睛。他無法入睡,心裡盡想著秋月那邊的事。忽然,他覺得身邊有啥東西在動,伸手一摸,是個光溜溜的女人。他知道是誰,縮回了手。

  女人怯怯地問:「你著氣啦?」

  大錘不吭聲。

  「你怨咱娘留下你啦?」

  大錘還沒吭聲。

  女人哭了。

  大錘來了氣:「你哭啥哩,我還沒死哩。」

  女人邊哭邊說:「我知道你氣恨我讓咱娘留下了你。我也知道你的心在城裡那個女人身上。我也不敢想著讓你愛我喜歡我。咱娘對我有恩,留我給你做媳婦,我也情願給你做媳婦……到了這會我也不再企求別的了,只想著能給你們彭家生個娃娃……」

  大錘沒好氣地說:「誰不讓你生娃娃了。」

  「我睡在你身邊你瞅睬都不瞅睬一眼,碰都不碰我一指頭,你讓我咋生哩?」女人的哭聲更大了。

  大錘這時才醒悟到自己剛才說了一句傻話。仔細想想,自從跟麥草圓房後,離多聚少,他跟她有那種事板著指頭能數得清。打跟秋月在一起後,他更是很少回家,即使回到家,跟娘說罷話,進了屋就倒頭大睡,感覺不到身邊還有個渴望得到男人性愛的女人。麥草嫁給他圖啥哩?不光圖吃飽飯穿暖衣吧。再想想,自己到底愛沒愛過她?給她過溫存沒有?他心中頓生內疚不安起來。她想生個娃娃是人之常情,如果是自己不行也就罷了。現在是自己行而不願跟她睡,這怎麼不讓她傷心難過?憑心而論,麥草是個難得的賢惠女人,自她來到他家後,家裡的里里外外全靠她支撐,特別是她伺候娘,比女兒還要孝順幾分。親戚朋友左鄰右舍沒有不誇她的。就憑這一點,他也不該冷落麥草。

  大錘想到這裡,心底生出愧疚,口氣溫柔起來:「別哭了,讓娘聽見還當我欺負你哩。」

  女人哭聲小了,但沒有止住。她心中的委屈和怨恨無法訴說,只能用淚水去沖刷消融。

  「好啦好啦,別哭了。」大錘伸出胳膊摟住了女人的肩膀。

  女人順勢鑽進了他的懷裡,淚水在他的胸脯上滾淌。大錘替女人拭去淚水,吻著她的額頭,柔聲說:「別哭了,都是我不好,你不是要娃娃嘛,我給你……」猛一翻身,把女人壓在了身下。

  女人緊緊摟著他的腰,破涕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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