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同永順匆匆地回到了縣城，跟司馬亮詳細地匯報了他與嚴智仁見面的經過。司馬亮十分惱怒，罵道：「姓嚴的真不是個東西，竟然如此狂妄！」

  同永順說：「雖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那狗日的也太張狂了，根本就把你沒放在眼裡。」

  司馬亮問：「他真的查煙禁菸了？」

  同永順說：「他是胡咋唬哩，想撈一把。蘇鎮長就投其所好，把他的毛捋順了。可他吃飽了還不想擱碗，駐在野灘鎮不想走，想把腰包往滿的裝，鬧得蘇鎮長直喊頭疼。」

  司馬亮蹙著眉，又問：「蘇鎮長把資金籌集咋樣了？」

  「蘇鎮長把籌到的資金一大半都賄賂了嚴智仁。如果嚴智仁再在野灘鎮駐下去，別說籌措資金了，恐怕到手的資金也會讓姓嚴的全都裝進腰包。」

  司馬亮大口抽著香菸，臉色十分難看。他本想到渭北縣好好作為一番，以此來改變上峰對他的不良印象，好為日後的升遷打下點基礎。沒想到渭北縣的情況比三邊縣更複雜更麻煩，棘手的事一樁接著一樁，讓他真的無所適從。時逢亂世，手中有槍說話才管用。嚴智仁手握兵權，桀驁不馴，處處與他作對，他還能有什麼作為？他想組織起一支自己的武裝，與嚴智仁抗衡，若有機會，就吃掉他。可談何容易？他很是心灰意冷，真想捲鋪蓋回省城，幫著老婆去做生意，但他心性好勝，實在不甘心就如此敗北。

  「姓嚴的不過是一介武夫，難道真的就拿他沒了辦法？」司馬亮緊蹙著眉頭在肚裡問自己。他真的沒有轍。

  同永順這時開口道：「姑爺，一定要想法把姓嚴的調回來。他要在野灘鎮再駐紮下去，自衛隊擴編的事就泡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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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亮抬眼看著同永順。同永順繼續說道：「你想要在仕途上升遷，就要在渭北站穩腳根，要想在渭北站穩腳根，就要除掉嚴智仁！」

  司馬亮道：「你說的很對，可除掉他談何容易！現在連他都調不動，哪裡還能除掉他，難呵！」

  這時，秘書進來送上一封公函。司馬亮拆開一看，眼前忽地一亮，忍不住說道：「真是個好機會！」

  同永順看著他。他面泛喜色地說：「專署來了公函，後天要召開五縣聯防會議，要各縣保安大隊長務必參加。」

  同永順興奮起來：「我馬上把公函給姓嚴的送去！」

  「不。」司馬亮擺了一下手。

  同永順一怔，不解地看著司馬亮。

  司馬亮問道：「保安大隊部還有人嗎？」

  「有人。」

  「你把公函給他們送去，讓他們務必趕天黑把公函送到嚴大隊長手中。」司馬亮狡黠地笑道：「專署的五縣聯防會議，諒他姓嚴的不敢不參加。」

  同永順拿著公函立刻去保安大隊。

  第二天下午，司馬亮正在批閱公文，同永順匆匆進來報告：「嚴智仁回城了。」

  司馬亮抬頭問道：「消息確實嗎？」

  同永順說：「我剛才去街上買東西，親眼看到了嚴智仁。他騎著他那匹大白馬，帶著隊伍剛進城門。」

  司馬亮放下了手中的筆，笑道：「他倒是挺服從專署的命令，如此看來我這輩子說啥也要當上專員。不為別的，專為讓他服從我。」

  同永順也笑了。

  「他瞧見你了麼？」

  「可能沒瞧見。他騎著高頭大馬眼睛只望天上瞅。就是你在大街上他也看不見。」

  「狗日的，張狂得能上天了！」司馬亮咬牙罵了一句，一拳砸在桌子上。茶杯一震，茶水濺在了桌面上。

  司馬亮正在惱恨之時，嚴智仁大踏步走了進來。他沒有去保安大隊部，也沒有回家，在縣衙門口下了馬，來見司馬亮。

  「司馬縣長！」嚴智仁高喉嚨大嗓門地叫了一聲。

  司馬亮沒料到嚴智仁會來，怔了一下，隨即換上了笑臉：「哦，嚴大隊長，幾時回來的？」

  「剛回來，家門都沒進，下了馬就上你這達來了。」嚴智仁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伸手拿起桌上的煙盒，抽出一支就叼在了嘴上。

  司馬亮強壓住一肚子的不高興，示意同永順點菸。同永順很不情願地給嚴智仁點著火。嚴智仁吐出一串煙圈，看著同永順笑道：「你的腿比我的馬腿還快嘛。」

  同永順不卑不亢地哼了一聲，退到一旁。嚴智仁轉過目光，對司馬亮說：「沒有服從縣長大人的命令，你不會怪罪我吧。」

  司馬亮不置可否，只是默然抽菸。

  嚴智仁又說：「不是我要抗拒你的命令，實在是我的身體不舒服。再者，野灘鎮向來治安不佳，聽說販賣吸食大煙者頗多，我就想整治整治。」

  司馬亮這時開言問道：「整治的情況如何？」

  嚴智仁又吐出一串煙圈：「我正要跟你說這事哩。都是野地里諞沒影影的閒傳哩，其實野灘鎮就沒有啥雞巴毛情況。我把大街小巷像篦子篦頭髮似的查了一遍，沒查出一個吸菸賣煙的。年年查煙年年禁菸，煙早都禁絕了，就是有那麼個把膽大妄為的，看見我的保安大隊來了，也嚇得鑽進他娘的肚裡不敢出來。我一看沒事了，就打算今天回來，前天老同來野灘鎮，我跟他開了個玩笑，司馬縣長不會當真吧。」嚴智仁看著司馬亮，哈哈笑著，像是他多年不曾見面的老朋友。

  司馬亮惱也不是笑也不是，一時倒不知說啥才好。嚴智仁又東拉西扯地諞了一陣閒傳，便起身告辭。同永順望著嚴智仁的背影說：「沒看出這狗日的還真能演戲。」

  司馬亮陰著臉沒吭聲。他沉思著，想要治住嚴智仁就得用比他更厲害的人。好半天，他打定了主意，在同永順耳邊低語幾句。同永順面露喜色：「常言說得好，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大錘是條漢子，也是個將才，用他對付姓嚴的沒麻達（沒問題）。」他又遲疑起來：「不過，用他可能會對你不利。」

  司馬亮問：「咋的對我不利？」

  「他是個刀客，上峰會不會怪罪你用人不當？」

  司馬亮不以為然地說：「這個不用擔心，亂世用人亂著來。不走險招就擒不住姓嚴的。剛才你不是也說，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我看得出，大錘是只虎，一隻虎帶一群羊，羊也會變成虎。這事就這麼定了。你抽空找一下大錘，讓他來我這裡一趟，我跟他好好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