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2024-10-04 09:41:16
作者: 賀緒林
太陽冒花時分,他倆來到渭河岸邊。是時,恰逢桃花汛,平日風平浪靜的河面濁浪滾滾,一個漩渦挨著一個漩渦,泛著泡沫,聲吼如雷,令人望而生畏。秋月一下子癱坐在岸邊,望著滔滔洪流連淚都不會流了,只是痴痴發呆。大錘跺了一腳,罵了一聲:「狗日的咋就漲水了!」引頸張望,想找條渡船。
正在大錘著急之時,從上游的葦叢中駛出一條小船來。大錘大喜過望,高聲喊道:「船家,渡我們過河!」
小船倏忽到了近前。撐船的是個三十剛出頭的漢子。雖說已是暮春季節,但清晨河灘的晨風還頗有寒意,可那漢子只穿著一條白粗布短褲。全身上下的肌肉在晨光中泛著古銅色,仿佛青銅鑄就的。
「過河麼?」
「過河去。」
「昨晚發了大水,不好過哩。」
「我給你雙倍船錢。」
撐船漢子等的就是大錘這句話。他把船擺橫,穩住,說道:「上船吧。」
大錘攙扶著秋月上了船。那漢子定睛看著秋月,咂舌道:「嘖嘖,你媳婦長得真漂(漂亮)!」
大錘沒瞅睬撐船漢子,安頓秋月坐好。撐船漢子用竹篙一點,船離開了岸。一個漩渦過來,船身猛地一晃。秋月驚叫一聲,雙手緊抓住船幫。大錘也打了個趔趄,急忙站穩腳跟。撐船漢子關照道:「今日兒水勢大,你們要當點心。」說著目光一個勁地往秋月身上瞟。
大錘乜了他一眼:「好好撐你的船,眼睛別胡盯。」
撐船漢子收回目光,可嘴還是不肯歇著:「你們是渭北人吧?渭北人都是旱鴨子,怕是從沒見過這麼大的水勢吧?」
大錘不高興地說:「你這人咋這話多,當心翻了船!」
撐船漢子哈哈一笑:「你們放心,不是我混江龍誇口,就是閉上眼睛撐,也翻不了船。」話雖這麼說,卻專心致志地撐起船來。
船很快到了河中央。漩渦更大了,水勢更猛了。小船在浪峰波谷中顛簸,輕飄得如同一片樹葉,隨時都有被浪峰吞沒的危險,嚇得秋月緊緊抓著船幫,不時地發出驚叫。大錘的身子也不住地打晃,他竭力站穩腳跟,並關照秋月說:「低下頭,別看水。」
撐船漢子岔開雙腿,手握竹篙穩穩地站在船頭,得意地笑著,似乎浪頭越大越猛他越高興。他瞟了一眼大錘,說道:「你站穩了,要過水流子了。」
所謂「水流子」是河的中流。中流水勢更凶,浪大且猛,小船被一個惡浪拋上峰頂,隨即又落入波谷,樹葉般的打起旋來。嚇得秋月連連驚叫。大錘的身子不住地打晃,有些站立不穩。撐船漢子「呵呵」一聲冷笑,竹篙猛地一點,船身側立起來,似乎要翻。大錘又打了個趔趄,剛想站穩身子,只見撐船漢子手中的竹篙猛地一揚,抽打在他的後背上。他措不及防,「哎喲!」叫了一聲,落入河中,眨眼之間被濁浪吞沒了…….
秋月驚得眼睛和嘴巴張得一樣大,愕然地望著撐船漢子,一時竟然弄不清發生了什麼事。撐船漢子哈哈大笑:「你別害怕,沒你的事。」連連點了幾竹篙。船過了中流,平穩起來。
船很快到了對岸。撐船漢子拴住纜繩,對秋月說:「下船吧。」
秋月沒動窩,呆眼看著滾滾東逝水,神情木然。接二連三的突然變故把她嚇傻了,她不會喊也不會哭了。
「咋的,還要我請你!」撐船漢子不耐煩了。
秋月還是沒動窩。撐船漢子躍身一跳,上了船,目光刀子似的兇狠狠地直射秋月。秋月被他的目光刺活了過來,身子一顫,銳聲叫道:「你別過來!」
撐船漢子猙獰地笑著,餓狼似的步步逼近秋月。
「你再過來,我就跳河了!」秋月站起身來,擺出跳河的架勢。
撐船漢子一怔,隨即哈哈笑道:「我是耍水的還怕你跳河。你跳呀,我正想跟你一達洗洗澡哩。」
秋月傻了眼,站住腳不敢跳了。
「你嚇唬誰哩。」撐船漢子上前一步,抓住秋月的胳膊,老鷹抓小雞似的把她拎下了船。
下了船,撐船漢子沒有鬆手,拽著秋月的胳膊拖著她直朝岸邊一間茅屋走去。
茅屋是撐船漢子的住所,雖是陋舍,但睡覺的設備卻也齊全。撐船漢子推開屋門,拎起秋月扔物什似的把她扔在了床上。他連屋門都沒掩就脫了自個的短褲,赤條條地直朝床邊逼來。秋月雖說已嚇傻了,但她明白撐船漢子想要幹啥,嚇得直往床角縮,可牆縫她無法縮進去,就是她能縮進牆縫去,撐船漢子也能想法把她摳出來。
撐船漢子躍身上了床,床痛叫了一聲。撐船漢子獰笑一聲,兩隻大手朝秋月抓來。秋月不甘受辱,殊死抵抗,但羔羊怎敵餓狼。秋月一雙小拳砸在撐船漢子的胸脯上卻似擂響了一面戰鼓,更加激發了撐船漢子的鬥志。他一隻手抓住秋月的一雙手,另一隻手去扒秋月的衣服。片刻功夫,秋月的衣服就被扒光了,一身白肉哆哆嗦嗦著,兩個白嫩如乳鴿的乳房上布滿了雞皮疙瘩。她知道在劫難逃,閉上了眼睛,淚水流了一臉。
撐船漢子嘴角流出了涎水,獰笑著,剛想為所欲為。就在這時,身後啥東西猛地響了一下,他一驚,急回首,只見一個年輕漢子站在茅屋門口,渾身上下水淋淋的,似一隻落湯雞。
撐船漢子以為來者是找他渡河的,十分惱怒,呵斥道:「滾出去,今日兒不開船!」
年輕漢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冷笑道:「狗日的把眼窩擦亮,看看我是誰!」
撐船漢子定睛細看,打了個哆嗦,赤裸的身子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訝然問道:「你是人還是鬼?」
「你看我是人還是鬼!」
「你,你沒死?!」
「閻王爺不要我,龍王爺也不敢收我。哈哈哈……」年輕漢子大笑起來。
年輕漢子不是別人,正是大錘。大錘生在野灘鎮長在野灘鎮,從穿開襠褲起就在渭河裡耍水,水上功夫並不弱於撐船漢子。他打第一眼看到撐船漢子就看出此人非良善之輩,上船後就一直提防著。但也是防不勝防,船過中流時一不留神就遭了撐船漢子的暗算。落水後他潛遊了一程,隨後上了岸。他尋思,撐船漢子擄走秋月一定不會走遠,便沿河岸追蹤尋跡。他先是看到了河邊停泊的小船,隨後又看到了茅屋。船上無人,他便直奔小屋而來。果然不出所料,撐船漢子把秋月擄到了茅屋,欲行不軌。
大錘斂了笑聲,臉色陡然一變,惡狠狠地罵道:「你狗日的也不稱二兩棉花紡一紡(訪一訪),竟敢打劫你的爺爺!」
撐船漢子渾身的肌肉哆嗦了一下,忽地一貓腰從床下摸出一把利斧,就朝大錘劈來。秋月驚呼一聲:「當心!」
大錘是會家不忙,側身避過,隨即抓住撐船漢子的手腕猛地往外一擰。撐船漢子痛叫一聲,斧頭落入大錘手中。大錘用大拇指試了一下斧刃,冷笑道:「傢伙不錯,饞火著哩。」
撐船漢子瞠目結舌地望著大錘,臉上沒了古銅色,變得灰青。
「你狗日的害了不少人吧?」
撐船漢子額頭沁出了冷汗。
「你記住,明年的今日兒是你的周年!」
「好漢爺饒命!」
「這會叫爺遲了!」
「爺爺饒命,爺爺饒命……」撐船漢子連連求饒。
「饒了你,你還要害人!」大錘猛地揚起斧頭,劈了下去。撐船漢子慌忙用胳膊隔擋。大錘用力真猛,劈下了他的手腕。撐船漢子痛叫一聲,倒在地上。大錘一腳踏住他的胸脯,又一斧劈下去,撐船漢子的腦袋開了花,腦漿濺了他一臉。
大錘抹了抹臉,轉過頭來。秋月赤裸裸地縮在床角,渾身篩糠。他急忙轉過臉去,說了聲:「把衣裳穿上吧。」出了茅屋。
秋月這時靈醒過來,慌忙穿上衣服,不敢多看腳地的死屍,匆匆出了茅屋。大錘背身站在茅屋門外,聽到腳步聲,轉過身來,不禁又皺起了眉。秋月的衣裳被撐船漢子撕扯得破爛不堪,穿在身上衣不遮體,反而顯得欲蓋彌彰,更加惹人注目。
「你等著我。」大錘又進了茅屋。
秋月不明白大錘進茅屋去幹啥,站在那裡呆呆地等著。從昨晚到現在這個年輕漢子已經救了她兩次性命。她由是感激。現在若是離開這個年輕漢子,她真不知道該上哪裡去?倘若再遇到了歹人怎麼辦?她想都不敢想這個問題。她只想著這個年輕漢子走到哪裡,她就跟到哪裡。
時辰不大,大錘出來了,換了一身乾衣服,手裡還拿著一套衣服。他把手中的衣服遞給秋月:「把這個穿上吧。」
秋月低頭往身上看,兩隻豐滿白嫩的乳房白鴿子似的在衣衫破爛處探出頭來。她羞紅了臉,急忙接過衣服套在了身上。大錘打量了一下,笑道:「有點大,可渾全著哩,湊和著穿吧。」
秋月再次低頭打量自己,衣服豈止大,褂子的下擺都長過她的膝蓋,就是不穿褲子也沒人看得出她是光屁股。顯然,這身衣服是撐船漢子的。她苦澀地一笑,彎腰捲起拖在地上的褲筒。
大錘說:「走吧,這會也講究不得了。」
秋月點點頭。
兩人相跟著往北走。走出二里來地,有個村子,大錘在村子雇了頭毛驢,讓秋月騎上。一路沒再遇上啥麻煩。傍晚時分,他們進了渭北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