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2024-10-04 09:41:20 作者: 賀緒林

  回到茂源京貨鋪,大錘打發走趕毛驢的老漢。秋月從小在這裡長大,對這裡一切都很熟悉。此刻,她抬頭看著「茂源京貨鋪」的牌匾,恍如隔世,不覺淚如雨下。這時京貨鋪的大夥計來祥笑臉迎了出來:「二小姐來啦!」見秋月滿面淚水,心中疑惑,眼睛就往後看,問道:「彭鏢師,我們掌柜的呢?」

  「來祥叔!…….」秋月叫了一聲,哽咽得說不下去。

  大錘說:「你們掌柜的事明日格我給你細說,你去給我們弄些飯菜來。」

  來祥急忙去拾掇飯菜。大錘低聲對秋月說:「甭哭,這會不是哭的時候。」

  秋月抹去淚水。他們來到鋪子後邊李茂源夫婦的住處。剛歇下身子,來祥送來了飯菜,侍立一旁。大錘說:「你去歇著吧,有事我會叫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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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祥是個乖覺人,看出秋月的心情很不好,不再多言,退了出去。

  遭到意外的劫難,一天幾乎啥都沒吃,大錘早就餓了。他端起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眨眼功夫,半碗飯就進了肚子。抬起頭他見秋月未動筷子,便說:「吃吧,飯又沒招惹你。」

  秋月拿起筷子,胡亂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碗。儘管肚子很餓,可她沒有一點胃口。她呆呆地坐在床前,好半天,環目四顧,臥柜上方掛著父母的合影,衝著她微笑。

  「咋不吃了?」大錘說。

  秋月忽然大放悲聲。大錘嚇了一跳,忙問:「你咋了?」

  「爹呀!媽呀!你們讓我可咋活呀……」秋月對著父母的遺像邊哭邊數落。

  大錘抬眼看著李茂源夫婦的遺像,心重重地一沉,只覺得鼻子直發酸。沒了爹媽,秋月往後的日子可咋過哩?他也沒了食慾,放下了碗,替秋月擔憂起來。他是個鏢客,乾的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行當。李茂源這次出重金雇他保鏢,為的是全家安全,可這一趟他卻小溝里翻了大船,讓主人夫婦丟了性命。鏢局有個不成文的行規,捨命不舍鏢,丟了鏢,就是拆房賣老婆也要還鏢。打進了渭北縣城,他就在肚裡盤算該怎樣還鏢?他這次給李家保鏢,保的是人命,而不是財物。如果是財物,那倒好說,丟失多少賠多少。現在丟的是人命,而且丟的是李掌柜夫婦兩條人命。兩條人命值多少錢?那是天價呀!

  大錘自忖這回徹底砸了鍋。看著秋月痛哭流涕,他心裡更加感到愧疚不安,不住地干揉手。他也想到,李掌柜夫婦都不在了,當初他們訂的君子協定也沒有人知道了,秋月一個柔弱女子根本就不知道鏢局的行規,不會要他還鏢的。可他彭大錘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怎能不講信譽欺負一個柔弱女子呢。想到這裡,他把身上的銀洋全都掏出來放在了桌子。

  秋月止住悲聲,訝然道:「你這是幹啥?」

  大錘愧疚地說:「你爹出重金雇我保鏢,可我卻失了手,讓他和你娘丟了性命。我對不住你爹你娘,對不住你,也沒臉拿這些錢。」頓了一下,又說:「失了鏢,我還鏢。」

  「還鏢?」秋月沒聽明白。

  大錘解釋說:「就是賠你爹你娘的命。」

  秋月一怔,說:「你賠得起嗎?」

  大錘不敢看秋月淚水盈盈的眼睛,垂下頭,半晌,說:「你開個價,我現在賠不起,這輩子慢慢賠你。」

  秋月又哭了起來,哭得大錘心裡貓抓似的難受。他說話都不利索了:「你,你別,別這麼哭。你要多少錢我都給。」

  秋月的哭聲更大了。大錘不敢再說啥了,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急得額頭鼻尖直冒汗。

  不知過了多久,秋月才止住了悲聲。大錘訥訥地說:「你歇著吧,我走咧。」抽身要走。

  秋月慌忙一把拉住他:「你走哪達去?」

  「我回鏢局歇息去。」

  「你不能走。」

  「太晚了,我也困了。我明兒再來,咱倆再說還鏢的事。」

  「不,你就睡在這達。」

  「這咋行。我得走。」

  「你走了土匪來了咋辦?」

  「這是縣城,不會有事的。」

  「我爹給我說過,縣城也有土匪。我害怕……」秋月哭了起來。

  大錘心軟了,他能理解,秋月剛經歷了一場生死劫,還在惡夢中,能不恐懼麼?半晌,他說:「你別哭了,我不走咧。」

  秋月這才不哭了。為睡在哪裡倆人又爭執起來。大錘要睡到外邊的明間去,秋月說她害怕,一定要大錘睡在她的屋裡。大錘漲紅了臉,撓著頭說:「這咋行哩。」

  秋月說:「我睡床,你睡腳地。」說著打開衣櫃,取出嶄新的被褥鋪在了腳地。

  大錘不好再與她爭執,便睡在了腳地。秋月上了床,吹熄了燈。大錘閉住眼睛,竭力想入睡。儘管他又困又乏,可怎麼也無法入睡。睡不著就胡思亂想。他想想點能讓人入睡的事,可一想就想到床上的女人。他在想,床上的女人睡著了麼?他翻了一下身,故意弄出一點響動。床上沒有什麼動靜,只有輕微的鼾聲,女人似乎睡著了。他又想,她怎麼就睡著了?難道就不怕他對她圖謀不軌麼?他思維的奔馬騰飛起來,他想到了女人的肉體,女人的裸體他在茅屋裡已經目睹了,果然是個尤物,秀色可餐,世間少有。他感到了口渴,又感到了飢餓。他默咽了一口垂涎,想干點啥事解解饑渴。他忽然又想到了李茂源夫婦,覺得愧對他們。理智的潮水涌了上來淹沒了心頭的原始騷動。他不能趁人之危,為所欲為。他的心湖漸漸平靜下來,困意上來了,迷糊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秋月突然從床上滾了下來,驚恐得直往大錘被窩鑽。大錘猛地驚醒,訝然問道:「咋了?」

  「窗外好象有人……」秋月鑽進大錘的懷裡。

  大錘支楞著耳朵仔細聆聽,窗外是颯颯的晚風聲,沒有半點異樣的動靜。

  「別害怕,是風聲。」

  「我怕……」秋月緊緊地抱住大錘。

  大錘感覺到她一絲線未掛,渾身上下火炭似的發燙。他明白了過來,心頭忽地躥起一股烈火,嘴裡卻說:「你別這樣,我家裡有媳婦哩。」

  秋月一怔,胳膊鬆了一下,少頃,又抱緊了。大錘有媳婦她應該想到。她因喪夫才來渭北的,不幸路途之上多次遭匪劫,父母雙雙喪命,幸虧大錘救了她。現在獨在異鄉,而且孤身一人,她必須找個可依可靠的男人。她雖是個年輕女子,卻很有主見。在渭河邊茅屋得救之時,她就在心中打定主意要跟定大錘,大錘走到哪裡就跟到哪裡,做牛做馬她都心甘情願。她的這個想法不僅僅是知恩圖報,而且她看出大錘是個真正的漢子,跟了他不會有錯的。她真怕大錘離她而去,便使出女人特有的手段要留住他。

  「我家裡有媳婦哩。」大錘又喃喃說了一句。

  「我給你做二房。」

  「我窮哩。」

  「我不嫌。」

  「我是鏢客,把腦袋拴在褲帶上討飯吃哩。」

  「我喜歡。」

  「你說的都是真心話?」

  「我說的都是真心話。」秋月的一雙手在大錘身上遊走,那雙手似乎帶著火,所到之處都被點燃了。

  「那,那我就哪個啥了……」大錘只覺得嗓子眼發乾,心裡有了極度乾渴的感覺,渴望得到甘泉的滋潤。

  「誰不讓你那個啥了……」秋月的手停在了大錘寬厚的胸膛上,輕輕地撫摸著,隨後又把那張俊俏的臉貼了上去。她聽見大錘的心臟擂鼓似的跳動著。烈火在大錘周身燃燒起來,再不躍進水中他就會被燒毀。他一個鯉魚翻身,把秋月裹在了身子下。秋月一雙玉臂蛇似的纏住了他的腰,隨即把水津津的舌頭遞了過來。他急忙噙住貪婪地吮吸起來,如同吮吸一罐蜜糖。少頃,秋月嘴裡嗚嗚嚕嚕著,身體在他懷裡扭動起來,一雙豐乳磨蹭著他寬厚結實的胸脯。他只覺得渾身的血管暴漲起來,下體堅挺如橛。他伸手摸了一下秋月的下身,那裡早已是水汪汪的一片。他再也按捺不住,身子猛地一挺,魚兒鑽入洞中,在水中歡快地暢遊起來……

  雲雨過後,秋月偎在大錘懷中呢喃地說:「你別以為我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父母剛剛慘死就跟你這樣。我現在無依無靠,是想找個可以託付終身的男人……」言未盡,淚如雨下。

  大錘也只覺得鼻子發酸,替懷中的女人拭去淚水:「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放寬心,往後就是天塌下來有我給你頂著!」

  「我的好人……」秋月地摟住了大錘的脖子……

  第二天,大錘喚來大夥計來祥,把李茂源夫婦遇害的事給他說了,臨了囑咐道:「往後鋪面上的事你就經管著,凡事都要告知二小姐,帳目每月都要讓二小姐過目。」

  來祥已知大錘昨夜與二小姐同室而眠,他是個絕頂聰明人,看出了玄機,沖秋月鞠了一躬,說道:「老掌柜對我不薄,我一定盡力經管好鋪子。」轉身又對大錘鞠了一躬,「彭鏢師,往後還請你多多關照。」

  大錘笑道:「這事還用你說麼。往後鋪面上的事你來管,外邊的事我來管。咱要讓茂源京貨鋪越來越紅火。」

  此後,大錘一有閒暇就來京貨鋪。到後來,他吃住都在秋月那裡,雖沒和秋月舉辦過婚禮,但卻如同夫妻一般。知情人都清楚,茂源京貨鋪遲早要換掌拒的。現在的女掌柜也不怎麼管事,大主意都靠大錘來拿。還有人打趣說,大錘把自個給秋月還了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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