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李密領導的瓦崗軍受到宇文化及部重創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洛陽，宇文化及帥殘兵敗將退走河北，李密部兵馬死傷超過一大半，已經基本上失去了戰鬥能力，正在休養生息。

  王世充立即發現機會來了，自己該出手了，歷史完全是按照他王世充的導演來一步步推進的。

  他此前曾經和李密數次交鋒，都被李密殺得大敗，他原來以為，李密這小子就是自己的克星，一輩子無法逾越的高山，不戰勝這個李密，自己連洛陽城也出不去，更不要提能夠有和其他英雄一較高下、逐鹿中原的機會。

  現在李密終於自食其果，元氣大傷，這個時候正是落井下石，一舉解決李密問題的最好時機。

  於是他立即稟明皇泰主，發精兵兩萬，殺氣騰騰地奔向李密大軍。

  李密得到王世充親自帶領兩萬精兵殺來的時候，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因為他從骨子裡就從來沒有把王世充當回事。

  事實也確實如此嘛，此前十幾次，哪次不是他王世充抱頭鼠竄，根本不是我李密的對手，手下敗將，還敢自討苦吃，真是不自量力！

  李密這個時候腦子還有些發昏，他不知道自己所處的險境，所謂此一時彼一時也，原來你是打敗過王世充，他當初是一敗再敗，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你現在手中的籌碼已經不多了，你賭不起了，現在是最虛弱的時候，不養個一年半載，根本無法恢復元氣。

  但是，李密腦子裡不是這樣考慮的，他還生活在以往的幻覺里。

  手下的謀士、將領紛紛勸他，深溝壁壘，不要和王世充決戰，因為大家實在是折騰不起了。

  

  但李密不聽，他以為對付王世充還是小菜一碟。

  手下的重要將領單雄信也鼓動他和王世充決戰。

  單雄信此人，在隋末唐初非常有名，在《說唐全傳》中，說他是潞州（今山西上黨）八里二賢莊莊主，大隋九省綠林總瓢把子。綽號「赤發靈官」。

  其實，他是曹州濟陰(今山東菏澤市曹縣西北)人。

  單雄信有勇力，擅長使用馬槊(一說能馬上用槍)。

  《舊唐書》說他「少驍健，尤能馬上用槍，密軍號為『飛將』。」

  《資治通鑑》說他：「雄信驍捷，善用馬槊，名冠諸軍，軍中號曰『飛將』。」

  總之，歷史上的單雄信確有其人，並且武功高強，有萬夫不當之勇，屬於當時的超級殺手之一。和秦瓊、羅士信應該屬於一個檔次的，當時的人都把他和漢朝的飛將軍李廣相提並論。

  他少年時和徐世勣是好朋友。

  徐世勣，原名徐世績，字懋功。唐高祖李淵賜其姓李，後避唐太宗李世民諱改名為李勣，曹州離狐(今山東菏澤東明縣東南)人。隋朝末年，遷居到滑州衛南縣。

  李勣家是當地的大富豪。史稱其「家多僮僕，積栗數千鍾」，與其父徐蓋都是樂善好施之人，救濟貧苦人，不管關係親疏。在當地很有威望。

  隋煬帝大業九年(613年)，東郡韋城(今河南滑縣南)人翟讓在瓦崗山聚眾起義。

  翟讓起義之前是個正兒八經的公務員，他擔任東郡法曹，相當於地級市的法院院長兼公安局長，後來犯了死罪，被官府抓捕，關押在監獄裡。

  有一個獄吏叫黃君漢，他一向就很欽佩翟讓，覺得翟讓這個人驍勇異常，就這樣白白送死，有些冤枉。

  於是他在夜裡悄悄地對翟讓說：「翟法司，天時人事，也許是可以預料的，哪能在監獄裡等死呢？」

  翟讓一聽又驚又喜，這個人一定認識我，於是就說：「我翟讓現在就是關在圈裡的豬，生死只能聽從您的吩咐了。您只要高抬貴手，放我一條生路，今生今世，我一定以死相報。」

  黃君漢當即給翟讓打開枷鎖，翟讓再三拜謝說：「我蒙受您的再生之恩得以倖免，但您怎麼辦呢？」於是流下淚來。

  黃君漢發怒道：「我本來以為你是個大丈夫，當此亂世，可以出來干一番大事業，拯救天下蒼生，所以才冒死來解救你，你怎麼可以像現在這樣，婆婆媽媽的和婦人子女沒有什麼兩樣。你就趕快逃亡去吧，不要管我了！」

  於是翟讓就逃亡到瓦崗(今河南滑縣東南)，召集一幫人做了強盜。

  當時天下已經大亂，盜匪遍地，農民起義風起雲湧，整個社會秩序已經蕩然無存。

  所謂亂世英雄起四方，單雄信和徐世勣都是有能力有遠大志向的青年，看到天下大亂，也想為自己某個出路，於是就一起前往投奔了翟讓的瓦崗軍。

  那一年李勣才十七歲，單雄信的年齡估計比李勣大一點點，也就是二十歲左右。

  李勣家庭條件好，從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飽讀詩書，非常有謀略。

  他一加入瓦崗軍，就受到了翟讓的信任，他於是就勸說翟讓：「附近是您與我的家鄉，鄉里鄉親，不宜侵擾，宋、鄭兩州地近御河，商旅眾多，去那裡劫掠官私錢物非常方便。」

  翟讓於是說好，今後就這樣幹了。

  於是他們就在運河上劫取大量的公私財物。有錢了就到處招兵買馬，很快就聲勢大振，有了一萬多人馬，成了遠近聞名的農民起義軍。

  隋煬帝聽說運河的交通被翟讓領導的盜匪截斷了，於是大怒，立即命令隋朝名將張須陀帶兵討伐。

  翟讓一聽張須陀來了，嚇得要跑。

  李勣勸他別跑，有辦法對付張須陀。

  於是瓦崗軍和隋軍兩萬多人交戰，竟於陣中殺了張須陀，大敗官軍。

  當時，蒲山公李密因為參與楊玄感的叛變，兵敗之後，也參加了瓦崗軍。

  李勣與浚儀人王伯當知道李密為天下英雄，能力遠遠在翟讓之上，於是就一同勸說翟讓奉李密為主，以收買人心，擴大影響。

  大業十三年(617年)，翟讓在王伯當與李勣的建議下，將瓦崗之主的位子讓給了李密。

  李密自稱魏公，封翟讓為司徒，單雄信為左武候大將軍，李勣為右武候大將軍。

  此時此刻，李密腦子一熱，就走出了人生中的第二步臭棋。他決定拿出所有的本錢和王世充搞一場豪賭，他覺得他會贏。於是雙方在邙山腳下大打出手。

  只是李密不知道的是，他手下有幾個非常重要的將領早已經和王世充勾結，準備陣前倒戈。

  邴元真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個。他早年在故縣擔任過小吏。隋煬帝大業年間，邴元真追隨翟讓、單雄信等人在瓦崗起義。

  隋將張須陀進攻瓦崗的時候，邴元真和王當仁等設伏將其擊敗，張須陀和部下樊虎、唐萬仁等戰死。

  邴元真在此戰後地位大增，後來逐漸成為瓦崗軍中的一名核心將領。之後瓦崗軍內部矛盾爆發，李密在宴會上設伏殺死了翟讓，邴元真和單雄信、徐世勣也差點死於宴會廳，他們開始對李密不滿。

  李密成為瓦崗軍的首領之後，邴元真被任命為書記，並鎮守洛倉。盤踞在洛陽的王世充素來和李密是死對頭，於是就派人離間邴元真等人和李密的關係。

  李密對待瓦崗軍翟讓舊部很不留情面，因此邴元真和單雄信等中了離間計，暗中歸降了王世充。

  武德元年王世充與李密戰於邙山，李密不敵後撤。此時邴元真在洛倉開城投降，導致李密的軍隊失去了重要的據點和糧倉，士氣大潰，單雄信又在陣前倒戈，最終瓦崗軍被王世充徹底擊敗。

  一場戰爭以李密的慘敗而結束，王世充大獲全勝，生擒李密的大將秦瓊、程咬金、羅士信、裴仁基、裴行儼等人。邴元真、單雄信等乘機投降了王世充。

  此戰瓦崗軍所有的精銳幾乎喪失殆盡，李密僅僅帶著王伯當、魏徵等幾十人出逃。

  這個時候李密手下還有一員大將，就是李勣，帶兵守衛著黎陽。

  李勣占據的領土東到大海，南到長江，西到汝州，北到魏郡。如果李密信任他，這個時候果斷投靠李勣，以李勣的人品，肯定還是對李密一如既往，像主公一樣，李密知錯能改，認真總結前面失敗的教訓，從此以後，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真的還有可能東山再起，至少將來投降李淵也是有面子的，因為首先自己有地盤嘛。

  但這一次李密又犯了一個致命性的錯誤，他不相信李勣的人品，害怕這個時候投靠李勣，李勣會落井下石，趁機報復，把他做掉。

  因為此前他火併翟讓的時候，倉促之中，李密的手下曾經砍了李勣一刀，差點沒有把李勣砍死。

  事情的原委是這樣的。

  自從李密當上了瓦崗起義軍的老大之後，瓦崗軍節節勝利，在河南、河北、山東都取得了很大的地盤，兵強馬壯，聲勢浩大，

  看到形勢一片大好、前途無量，瓦崗軍的首領很有可能在不遠的將來成為皇帝，君臨天下，翟讓的一些親友和下屬就開始有些不甘心。

  翟讓信任的部將王儒信就勸翟讓自己當大冢宰(百官之長，相當於宰相)，管理所有的事務，把讓給李密的權力再奪回來。

  翟讓雖然讀書不多，卻是個豁達大度的人，他知道自己的才幹比不上李密，壓根沒聽王儒信的餿主意。

  翟讓的哥哥翟弘不僅是個大老粗，而且是個腦殘，說話沒輕沒重，他就對翟讓說：「弟弟，天子你可要自己當啊，怎麼能讓給別人呢！你要是不當，我可就當了啊！」

  翟讓聽後哈哈大笑，也沒怎麼當回事兒。

  但是，有人把話就傳到了李密耳朵里，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李密聽說後非常惱火，他現在最忌憚的事情就是這個，他本來就屬於是鳩占鵲巢，擔心翟讓有一天會反悔，那樣前功盡棄，這對於李密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恰好有個隋朝的官員崔世樞來投奔李密，卻被翟讓的手下抓住關了起來。

  翟讓這個時候利令智昏，他竟然對崔世樞說：「要想放你，你得把隨時帶的金銀細軟全部交出來，要不然我就讓手下動刑。」

  李密的面子他也敢不給。

  還有一次，翟讓喊元帥府記室(也就是李密的秘書)邢義期賭博，邢義期因為去晚了，被翟讓打了八十杖。

  翟讓還曾經向左長史(李密的秘書長)房彥藻說：「你上次攻破汝南，得到了不少金銀財寶，你卻全部都給魏公(李密)了，一點兒都不給我！要知道魏公可是我一手推立的，還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呢。」

  房彥藻很害怕，就找到李密說：「翟讓剛愎貪婪，有無君之心，應早圖之。」

  於是，李密才下定決心除掉翟讓。

  大業十三年(617年)十一月十一日，翟讓應邀帶著兄長翟弘、侄子翟摩侯到李密那裡喝酒。

  李密一看他們到了，連忙熱情地迎出來，把他們一行安排在宴會廳里。

  李密與翟讓、翟弘、裴仁基、郝孝德等人在一起喝酒。

  翟讓的心腹猛將單雄信、大將李勣等人站在身後護衛，房彥藻、鄭頲來來回回地查看。

  李密說：「今天我跟幾位高官喝酒，不需要這麼多人，只留下幾個使喚的人就行了。」

  李密的心腹們都離開了，翟讓的心腹還都留在那裡。

  房彥藻說：「今天大家在一起是為了喝酒取樂，天這麼冷，司徒(翟讓的官銜)的隨從人員也喝點酒、吃點飯吧。」

  李密說：「一切聽司徒的安排吧。」

  翟讓想也不想，就揮了揮手說：「好，你們都去吧。」

  他壓根沒有想到自己此時已經命懸一線。

  於是隨從就都出去喝酒吃飯去了，只有李密手下的蔡建德拿著刀站在一旁。

  在開飯之前，李密故意拿出一張很好的弓給翟讓看。翟讓剛剛把弓拉滿，蔡建德從翟讓身後狠狠地砍了翟讓一刀，翟讓立即就倒在血泊中。

  接著，伏兵四起，翟弘、翟摩侯、王儒信都被殺了。

  李勣轉身想跑，結果被守門的士兵一刀砍中了脖子，幸虧被王伯當及時制止。

  單雄信一看，不投降立即就會死，只好跪下來向李密表示臣服，宣誓效忠，讓李密留他一條活命。

  李密佩服單雄信是條好漢，今後留著還有用處，於是就沒有殺他。

  為了安撫翟讓的手下，李密讓人把李勣扶到自己的營帳里，親手為他包紮傷口。

  聽說翟讓的部隊人心惶惶，大家都害怕李密斬盡殺絕，於是想趁機散夥，李密就讓單雄信前去慰問。

  隨後李密又獨自一個人騎著馬進入翟讓的軍營去安撫軍心，讓李勣、單雄信、王伯當分別統領原來屬於翟讓的部隊，於是瓦崗軍才沒有徹底分裂。

  李密也非常欣賞李勣的才幹，照樣用他把守黎陽那個戰略要地。

  李密不相信李勣的人品，看不到李勣是一個值得託付性命的下屬，這就是李密的局限性，作為一個領導，沒有識人的慧眼，根本不知道誰是千里馬，誰是最值得信任的人，怎麼會幹成大事呢！

  就像他不知道身邊的魏徵就是一個大才一樣，他也不知道這個李勣將是唐朝歷史上最傑出的將領之一。歷史曾經給過李密機會，但是他的格局、眼光決定了他就是那個水平，像划過天邊的流星一樣，亮了一下，很快就墜落了。

  老天給他安排的角色本來就是一個跑龍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