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大業十三年(617年)，隋煬帝出巡江都後，他與段達、皇甫無逸、韋津等同為東都留守。

  越王楊侗稱帝後，對元文都非常信任，最為倚重。

  當時洛陽的兵權為王世充所把持，洛陽城外又有宇文化及擁立的秦王楊浩為帝，元文都早就看出來王世充此人是個梟雄，不好對付，今後一定是皇泰主的心腹大患，於是就向皇泰主建議，招降當時勢力更大的李密來制衡王世充。

  元文都在朝堂之上對皇泰主和盧楚等人說:「如今宇文化及弒君叛逆，仇未報，恥未雪，我雖然復仇心切，但力不從心。從國家大局考慮，不如用高官厚祿拉攏李密，讓李密幫助我們去攻打宇文化及，讓他們兩股勢力自相殘殺。宇文化及被打敗後，李密的兵馬肯定也疲憊不堪了。再說李密的士卒得到了朝廷的獎賞，擔任著朝廷的官職，朝廷多跟他們建立感情，容易運用離間之計。我們的軍隊養精蓄銳以逸待勞，李密的軍隊疲憊不堪，我看到時候對付李密也就容易多了。」

  盧楚認為這是一條妙計，建議立即實施。

  王世充想了一下，也覺得此計甚妙，和自己是不謀而合，於是也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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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際上，他是最有權力的人，兵權在他手裡掌握著呢，他當時不同意，誰也通不過。他才是洛陽方面的實權派。

  王世充此人雖然詭計多端，人品不怎麼樣，但是頭腦畢竟還很清醒，有自知之明，他知道，憑洛陽方面的實力，他和李密、宇文化及這兩個人，隨便哪一個他都比不了。人家的實力可以完全碾壓他，具有絕對的優勢。

  但既然宇文化及來了，首當其衝的自然是李密，因為宇文化及要到長安去，必然會通過李密的防區，那樣自然會和李密部發生交火。

  現在問題的關鍵就是，如何千方百計讓李密和宇文化及雙方拿出全部的本錢，打一場勢均力敵的戰爭，最好是兩方面全部拼光，那樣洛陽方面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不然像現在這樣，宇文化及的第一個目標顯然是東都洛陽。宇文化及迫切需要打下東都，作為自己的立身之地。

  李密部超然世外，坐山觀虎鬥，宇文化及可以傾注全部兵力攻打洛陽，說不定真的能夠成功，那樣他王世充的命運就不好預測了，說不定腦袋很快就會搬家的。

  於是王世充也認為元文都這個計劃不錯，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那怎麼樣才能讓李密上鉤，主動去攻打宇文化及呢？

  王世充覺得，要對李密進行拉攏利誘。

  他準確地把握了李密的心理活動。

  王世充判斷，這個時候李密也是非常頭痛的，李密面臨的是東西夾擊，兩面作戰。

  如果王世充和宇文化及同時向李密發動進攻，那李密肯定頭痛。所以李密也希望穩定住自己的後方，要麼和宇文化及妥協，要麼和洛陽方面妥協，避免兩面作戰。

  洛陽方面如果主動向李密伸出橄欖枝，像釣魚一樣，放的誘餌再大一些，相信李密會腦子一熱上鉤的。

  於是，王世充就同意元文都的提議，建議皇泰主招降李密，給李密下了一道聖旨，任命李密為太尉、尚書令、東南道大行台行軍元帥、魏國公，聲稱只要李密能夠平定宇文化及，就讓李密到東都輔政，做大丞相，像當年的曹操一樣。

  這個畫餅確實很有誘惑性，至少它達到了目的，讓李密一步一步地進入了王世充預設的陷阱。

  在這個關鍵的時候，李密顯示出了自己的局限性，曾經是聲名顯赫的英雄，這個時候腦子突然就不清醒了，他犯了一個致命性的錯誤，開啟了自毀模式。

  本來此時的李密兵強馬壯，號稱有三十萬眾，手下還有李勣、秦瓊、程咬金、羅士信、單雄信、王伯當、裴仁基、裴行儼等一幫子名將，是割據的諸侯裡面實力最強的，他如果有清晰的政治頭腦，用好手中的本錢，一天天做大，那天下事真的未可知。

  歷史就是這樣，他每每在非常關鍵的時刻，讓那些德不配位的人走幾步臭棋，讓他們把本錢輸得一乾二淨，然後徹底退出歷史舞台，為那些真正的英雄讓出表演的舞台。

  他就是用非常殘酷的智力遊戲，淘汰一批又一批的不合格選手，讓真正的英雄脫穎而出，流芳千古。

  李密註定就是一個悲劇人物，他的退場實在是咎由自取。

  他全盤接受了洛陽方面的建議，同意和宇文化及決戰。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李密一定會非常後悔自己當初做出的這個決定，他本來有多種方案可供選擇，比如，他如果了解到宇文化及就是個暴發戶，也沒有什麼戰略目的，就是想借道回長安，那好，我禮送出境；再不然，堅壁清野，讓你趕緊通過就行了嘛。

  至於宇文化及想打王世充，想到長安打李淵、李世民父子，那是他的事情，反正宇文化及手裡就那麼多本錢，他早晚會輸得精光，但是，不能讓他輸在我的手裡就行。我樂得坐山觀虎鬥。看你們拼消耗。

  這樣的結果很可能就是宇文化及要麼在洛陽和王世充槓上，要麼到長安去和李淵、李世民父子槓上。

  和任何一方槓上，結果肯定是兩敗俱傷。

  到時候李密坐享其成，說不定天下真的就是他的了。

  他千不該萬不該，就是出頭打這個暴發戶宇文化及，硬碰硬，一下子就被自己的本錢打光了，從最有希望爭奪天下的諸侯，一下子就出局了，此後連上牌桌的本錢也沒有了。

  於是，李密帶領部下和宇文化及進行了幾個月的廝殺，雙方兩敗俱傷，都是大出血，宇文化及的十幾萬大軍消耗得還不到兩萬人，只好退出河南，向河北一帶逃命，到達魏縣。

  這個時候宇文化及就是再傻，他也知道自己的日子已經不多了，因為本錢一下子就沒有了嘛！

  這傢伙覺得反正是一死，死要死得值得，這一輩子不能白活，該幹的事情一定要干一下，自己的人生不能留下任何遺憾，於是他發出了一句流傳千古的名言：「人生故當死，豈不一日為帝乎？」

  就是說，我哪怕是當一天皇帝也好啊，反正人總是要死的。

  於是他就把傀儡皇帝楊浩毒死了，自己在魏縣稱帝，改國號許，建元為天壽，設置百官。

  李密這邊損兵折將，元氣大傷，手裡雖然還剩下幾萬人馬，但全軍士氣非常低落，財政也非常困難，工資、獎金都不能正常發出了，軍官和士兵們都怨聲載道。李密的威望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

  李密此時也非常尷尬，感到在大家面前很沒有面子，見人就解釋一番，說這一步確實走錯啦，責任完全在我，讓那麼多的兄弟送了命，真的不值得。

  見了魏徵更是非常難堪，李密尷尬地說：「玄成兄，悔不該當初對你的建議置若罔聞，你的十條建議我要是能夠落實，那該有多好啊！現在追悔莫及，一失足釀成千古恨！我李密是個罪人啊。」

  魏徵字玄成，他比李密大兩歲，是李密的幕僚之一，負責公文寫作。他當初被李密發現，重用為秘書的時候，魏徵曾經寫了十條建議給他，但李密一條也沒有採納。

  大業十四年（618年），王世充襲擊倉城被李密擊敗。王世充轉攻洛口，又被李密擊敗。

  魏徵卻對李密的長史鄭頲說：「魏公連連取得勝利，但是兵將也死傷了不少，瓦崗又沒有府庫，將士們取得戰功也得不到封賞，以後的士氣會大受影響，這樣做實際上得不償失。還不如深溝壁壘，占據險要，與敵人相持。待到敵人糧盡不得不退兵時再率軍出擊，這才是取勝之道。洛陽沒有了糧食，王世充無計可施，就會與我軍決戰，這時我們卻不跟他交戰。」

  鄭頲聽了對魏徵的話很不以為然，他用不屑一顧的口吻對魏徵說：「你就是一個小秘書，懂得什麼領兵打仗？只不過是老生常談罷了！」

  魏徵氣得臉色鐵青，但是他知道自己現在是寄人籬下，人微言輕，只好壓抑著自己的性子說了一句：「我這是奇謀妙計，怎麼是老生常談呢。」

  說完拂袖而去。

  鄭頲當時是魏徵的頂頭上司，在李密面前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他是可以影響李密決策的人。他就是這個水平，所以從那個時候魏徵就知道，李密成不了大事，必敗無疑。

  因為李密沒有識人的慧眼。我魏徵就是一個胸懷韜略的絕世高手，在你李密眼皮子底下，你竟然不用，真是豈有此理！

  在魏徵的心裡，他認為李密過去所謂的轟轟烈烈，只不過是曇花一現而已。

  此時此刻，魏徵苦笑一聲安慰李密說：「魏公不要氣餒，天下事尤可為，鹿死誰手，不到最後一刻，誰又能知道結果呢！事在人為，魏公還有東山再起的時候。」

  說完沖李密拱了拱手就告辭了。

  一邊走魏徵心裡一邊想，李密你這個兔崽子，現在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吧！讓你嘚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