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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國民黨官兵上演「萬人大裸奔」

2024-10-04 09:29:21 作者: 莫然

  三個月後,在解放軍緊追不捨、所向披靡的攻勢下,敗逃到西昌的國民黨殘部已是群龍無首,所謂的西南軍政長官公署只剩下散兵潰勇,包括參謀長羅列和第五軍的秦修強等人,和一些地方土匪、游雜武裝、軍統特務,再加上親屬及隨從,已經算不得戰鬥隊伍,只是一支龐大的逃難隊伍,而且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3月27日,西昌被攻克,蔣介石眼巴巴指望的「大陸游擊根據地」也丟了,國民黨西南長官公署草草收場。羅列等人匆匆逃走,一邊怨聲載道——他們堅守的時間已超過三個月,美國卻一兵不發,日夜盼望的世界大戰也沒打起來!

  一彎上弦冷月掛在天空,山野模糊,四周靜寂得可怕。羅列和秦修強帶著餘下的人馬向北逃竄。公路早就斷了,但人人都在急行軍,想儘快脫離這險境。接二連三的壞消息讓羅列心煩意亂,共軍追趕得很急,似乎轉眼間就會來到面前!為了不被活捉,拼死也要衝到大涼山……他們卻不知道,當年彝族頭人小葉丹和劉伯承將軍滴血結盟的事,至今還在大涼山傳揚,逃到那裡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29日上午,羅列率部逃到甘相營,在山上召開了大陸的最後一次軍事會議,中心議題只有一個:逃向何處?豈料會議還沒開完,四面山頭上就傳來了「放下武裝、繳槍不殺」的呼喊聲。驚恐萬狀的敵人頓時炸了窩,四處奔逃。多數人的腦子裡只有一個簡單的意識:趕快衝出去,逃命要緊……

  羅列也懵了,連忙問有作戰經驗的秦修強:「共軍打來了,還能不能守住?」

  「恐怕守不住了,趕快逃吧……」 秦修強環顧四周,也是膽戰心驚。

  羅列決定拼個魚死網破,於是下令開拔,一行人又在夜色中狼狽地向大山中逃竄。此時一張鐵網也正向他們鋪天蓋地悄悄罩來……

  星光閃耀中,他們行到一個山谷,突然兩邊爆發出激烈的槍聲和喊殺聲,羅列知道中了埋伏,立刻命部隊借暗夜倚山勢向四周突圍。但解放軍火力太猛,封鎖了整個山谷。羅列見傷亡慘重,對峙了一陣,就帶著他的貼身衛士衝上一個小山坡,悄悄隱藏在半山腰的樹林間。此時秦修強正單身一人,跌跌撞撞地奔向夜幕中的另一條山溝,他背後的山坡上,槍聲象爆竹般地響起,然後又漸漸稀疏。秦修強喘著粗氣坐在一塊巨石上休息,沮喪地判斷出,羅參謀長已經「以身殉國了」!

  他猜得沒錯,戰鬥不到兩個小時,解放軍就殲滅敵人3000餘眾,還有大批官兵被俘,許多武器彈藥和金條銀元被繳獲。僅有一萬多國民黨正規部隊,一萬多依附於胡宗南殘部的土匪武裝,再加上一萬多從全國各地逃至西昌的黨政軍遺老遺少和隨軍家屬,借夜色逃出了包圍圈。他們在這大涼山里不辯方向,驚惶失措,傾刻間就分崩離析,紛紛逃散,等待他們的結局只會更慘……

  由於國民黨政府長期壓迫少數民族,尚處於奴隸社會的大涼山彝人也對國民黨軍隊恨之入骨,趁機開始了報復行動。當這些國民黨潰兵潛入深山,滿以為可以避開解放軍的追捕時,卻不料在彝人最原始的滾木槽石阻擊下,先後被搶被劫,洗掠一空!彝人對他們不止是要錢要槍,還要禦寒的衣物,於是在一個特定的環境時空下,竟上演了這荒誕離奇的一幕:幾萬名被脫得精光的國民黨潰軍,其中不少還帶著他們的家眷,就在大涼山的溝溝坎坎里三五成群、竄來竄去,漫山遍野、毫無目標地跑著,好比推出了一個龐大的陣容,在演出萬人大裸奔……這真是古今中外戰爭史上,絕無僅有的一次慘烈大逃亡!

  而在一些更加偏僻的深山中,就不僅僅是搶劫了,大批國民黨潰軍及其家屬被抓去當了奴隸,他們身披鎖鏈,待遇比「娃子」還不如,若想逃跑則被挑去腳筋。許多婦女被輪姦致死,或被多次轉賣,幸運的則當了土匪的「壓寨夫人」。更多人沒能活下來,有的從此就失蹤了!只有那些裸身跑上大道而被解放軍擋獲的人,才有幸受到優待,分到一件能蔽體的衣衫,沒被身後的大山註銷了戶口。解放軍雖久經沙場,卻從未俘虜過如此狼狽的「光屁股部隊」。首長特別發出命令,讓戰士們勻出衣服鞋襪,送給光身子的俘虜。儘管如此,很多俘虜仍是「裸體」,為了照顧他們的「羞恥心」,解放軍人性化地決定夜裡再上路,好把他們押回西昌城……

  秦修強跑了一個晚上,還沒跑出這片大山,遇上了彝人,也繳獲去所有的東西,只剩下一件薄薄的襯衫和一條短褲。這時又趕來兩個山民,想把這兩件衣物也剝去,秦修強苦苦哀求,與其發生了爭執,一陣亂石打來,他的右眼和左臂都被打傷,滾下山溝,才僥倖揀了一條命。從此曉伏夜行,向山外的漢人聚居區潛逃……

  在成都作威作福的江占庭也沒能逃掉這一劫。他帶著姜麗麗逃至大涼山,也遇上毫不留情的彝人。他們藏身於一個岸洞中,卻被搜了出來,不但所帶錢物和武器被搶走,衣褲鞋襪也全都剝光。江占庭羞愧得無地自容,姜麗麗則淚流滿面,她跟著軍統頭子逃亡,做夢也沒想到過這種場面,不禁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姜小姐,哭有什麼用呢?」江占庭的腰剛才被打壞了,只能蜷曲著身子,苦著一張臉說,「我們還是逃命要緊啊!這大涼山不能呆了,再逃往別處吧!」

  兩人本來假扮夫妻,就成了一對苦命的鴛鴦,赤身藏在樹林裡不敢動。等天黑盡了,才逃到一個小山谷,見遍地都是被擊斃的國民黨士兵,就從死屍上剝下幾件帶血的衣褲,趕快穿在自己身上。當晚摸到一戶漢人家,家裡只有個老婆婆,見他們饑寒交迫一副可憐相,就動了慈悲心,給了他們一些吃的,還有幾件破衣爛衫。江占庭感激涕零,叩頭謝恩。他手中沒了槍,跟往日簡直判若兩人。

  映著灶上的火光,姜麗麗姜倚在江占庭懷裡商議逃跑計劃。往日花枝招展的舞女,如今面容憔悴消瘦不堪,她的好夢也完全破滅了,只能聽從江占庭的安排。

  「看來國民黨在大陸是徹底沒戲了!」江占庭按著腰痛苦地說,「我們只有轉道去台灣……那可是千辛萬苦呀,誰知能不能成功?」

  姜麗麗呆呆地凝視著灶中的火光,良久才喃喃說,「我老家在江蘇……要不就想辦法先回那兒,再取道上海或福建,看能不能去台灣?」

  江占庭挪動了一下身子不置可否,他老家也在那邊,但天高水長,未必如願。次日啟程,他還是決定朝江南潛逃。兩人化妝成一對做生意被搶劫的夫妻,由於身上穿得破破爛爛,又蓬頭垢面如叫花子一般,遇上解放軍設卡盤查也沒被懷疑。但他們還是心懷鬼胎,不敢走大道而改走小路。不料又遇上了彝人,身上的破衣爛衫又被剝光!這次姜麗麗沒有號哭,似乎習以為常,既然她成了江占庭的妻子,也不用光著身子躲躲閃閃,兩人便赤身露體、一絲不掛地奔跑在山間……

  陽春三月的山區有些燥熱,光著身子並不冷。但是看見路邊那些虎視眈眈的山民,姜麗麗的心又緊了起來。江占庭到底是特務出身,善於隱藏,就拉著姜麗麗跳進泥塘,滾了一身污泥,成了出土文物似的泥人。這回他們大膽地上路,果真沒人注視他們。姜麗麗倍感委曲,她曾經以自己那高聳的胸脯和滾圓的臀部而自豪,現在卻人不象人,鬼不象鬼了!渾身的泥水經風吹日曬,很快就乾裂在皮膚上,顯現出顏色深淺不一的圖案,活脫脫象兩隻斑馬奔跑在山野。好在到處都有同類項——那些沒頭蒼蠅一般四處亂竄的人群,有不少是被剝光了衣服的國民黨士兵,其中也有原本光彩照人的漂亮女性,如今都巴不得自己再無顯眼之處……

  還是江占庭點子多,在路邊小憩時,又折來樹枝枯草,編出了「草帽」和「短裙」,眾人皆跟著仿製。姜麗麗還戴上了用油菜花梗編制的「胸罩」,笑言說這下再不怕被搶走!他們在山石岩洞、樹林草叢中渡過了幾天,又遇上一戶好心人,居然乞來了兩套衣衫,可以堂而皇之地上大路。他們抵達了一個縣城,竟在城外的破廟裡遇見了秦修強,他柱著一根拐棍,正在大啃乞討來的山芋。

  「你的腿怎麼了?」江占庭扮成一個醫生,上前搭訕著問,「我給你看看吧?」

  秦修強一抬頭,又驚又喜,慌忙拉住他,「老弟,是你呀!」

  兩人過去並不親熱,今天遇見了卻淚水長流,不勝感慨與悲切,一面慶幸自己還能見面,一面低聲訴說著過去的遭遇,和軍隊的慘敗。秦修強又說自己化名方為強,職業是個司機,正想辦法混出四川,再尋找去台灣的機會……

  「太好了!」江占庭連忙壓低嗓門,「我也想去台灣,你覺得走哪條路安全?」

  「迎著共軍走,反而更安全。」秦修強言簡意賅,卻有幾分得意。

  姜麗麗悶坐在一邊不吭聲。她對這個前任軍長很不滿:到了這步田地,還在自我吹噓!就拉著江占庭嘀咕說,別跟這人走在一起,他沒有女人掩護,很快就會被共軍抓住。次日臨行前,江占庭就提出分手,說自己還需要籌集一筆路費。

  秦修強跟江占庭悽然作別,含淚說,「希望我們都能逃到台灣,後會有期!」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江占庭不久便在盤查中露出馬腳,被解放軍抓獲。他叫苦不迭,大嘆運氣不好,姜麗麗卻很慶幸,說總算結束了這種顛簸流離的生活!

  而秦修強則精於逃遁,大難不死,不知他使用了什麼高招計謀?居然闖過了一道道關口,於一年後輾轉逃到台灣。人們都想請他敘談「西昌反共大本營覆滅記」,他卻說,自己終生都不願再提及「西昌」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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