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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相逢在王建墓

2024-10-04 09:28:58 作者: 莫然

  鄧兆山並不認識歐陽文,但當他的眼睛警惕地掃過去,和對方那充滿善意的警告目光不期而遇時,他不禁楞住了,一顆心卜卜直跳……如果眼睛沒有欺騙他,這個年輕人那滿是焦急與擔憂的神情,已經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一時猜疑不決,腦子裡閃電般地想著:「他為什麼要向我投來那樣的目光?是監視?是保護?還是想暗示我提醒我什麼?或者想跟我接頭?但他又是什麼人呢?」

  鄧兆山臨走前雖然跟喬興海碰過頭,而且當面聹聽了他的教誨,但那時喬興海也沒得到歐陽文的通知,尚不知他已被逼著來到王建墓。現在鄧兆山猜想,自衛隊裡肯定有自己的同志,便略一思索,就向門外走去。果然看見那個文雅的年青人站在一棵老槐樹下,又向他回頭望了幾眼,才大踏步地離開。鄧兆山連忙幾步跟過去,發現地上扔著一個不顯眼的小紙團,他窺視了一下四周,見無人覺察,就急忙撿起來,上面只寫著八個字:「小心酒席,酒里有毒!」

  真是自己的同志!鄧兆山抬頭望著歐陽文遠去的背影,心情激盪,思緒鼓脹,眼裡一陣潮濕……自從來到川西平原,多少同志捨命相救,給了他多少幫助啊!他又轉過身去,望向附近的田野和鄉村,心潮猶如風中的江水般迴旋,思緒就象船上的白帆那樣疾進……一場新的特殊戰鬥在召喚著他,雖然眼前的處境相當危險,還有一個個急流險灘要駛過,但是有黨有自己的同志,他還怕什麼?

  鄧兆山跟著馮國棟進了自衛隊的食堂。這是一個大殿改成,伙食就由一個勤務班來負責。馮國棟不知道就在今天早晨,這個勤務班已全部換成嚴其勛的人,倉促上陣,竟也拿出了七大碗八大碟,菜餚整齊地擺滿了三桌。他們進門時,眾人已在桌邊坐滿了,中間留出了兩個位置。鄧兆山神色平靜地看過去,發現這些人都是滿臉殺氣,橫眉豎眼。有的腰裡插著手槍,有的索性把槍擺在桌面上,似乎情形不對,就會大動干戈。鄧兆山暗想,難道他們真的要趁此酒宴,行兇造反,甚至挑起譁變?馮國棟對此毫無覺察,反而熱誠地邀鄧兆山入席,還要請他喝酒。剛才那殺氣騰騰的場面,讓鄧兆山不慌不忙地扭轉了危局,他對這個老朋友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堅持要盡一點心意。鄧兆山看了那張條子,雖然明知其中有詐,但再三推辭不下,也只好點頭同意,想看看他們究竟在耍什麼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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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國棟首先舉杯說,「今天是個好日子,我跟老朋友團聚,正好元旦也快到了……為了感謝共產黨整編人員即將開始的辛苦工作,感謝鄧政委先生對我們自衛隊的再生之德,本人略備薄酒,以表精誠團結之意,請大家乾杯!」

  每人面前擺著一杯酒,大家都端起來喝了幾口,只有鄧兆山笑眯眯地拒絕,說自己不會喝酒。推來讓去,最後讓不知底細的一個同志給代喝了。鄧兆山心裡繃得緊緊的,深怕這個同志就此倒下,但卻沒有,看來這時好戲還沒開場?他又掃視了一下眾人,目光落到禿頂身上,雖然他剛才花言巧語,但鄧兆山卻很明白,這是個陰險而又狡猾的敵手,必須時刻提防他。

  酒過三巡,大家猜拳的猜拳,碰杯的碰杯,殿內的氣氛很友好,仿佛剛才不曾有過任何衝突,雙方的矛盾也不存在似的。有不少人過來敬酒,鄧兆山仍是堅持不喝,實在卻不過情面,就只用嘴唇沾一下杯沿,一滴酒也沒喝到嘴裡。同志們看在眼裡,立刻明白了,也都在應付場面,靜候事態的演變……

  等到酒快喝完了,有些人已經臉紅耳赤,那個禿頂便去廚房裡轉了轉,出來時又捎回一壺酒,拿回自己桌邊。鄧兆山一直盯著他,忽見他飛快地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紙包,又把紙包里的東西灑在自己酒杯里,然後倒了滿滿一杯酒,再端著酒杯和那壺酒向自己走來,就知道有故事要發生了……

  「鄧政委,我早就發現了,別人給你敬酒你都不喝,可我敬的這杯酒,你一定要喝喲……」禿頂不由分說把鄧兆山的酒潑掉,又提起那壺酒重新倒了一杯,強塞到鄧兆山手裡,陰陽怪氣地說,「不喝就是不講交情,不給面子!」

  「對不起,我實在不勝酒力,只好請你原諒了!」鄧兆山很是鎮定。

  禿頂似乎早有準備,又回身對眾人說,「哎,大家聽好了,我想諸位都有同感,就是想跟共產黨親如手足,精誠合作,只要共產黨不嫌棄我們弟兄!可我怎麼聽說,共產黨口是心非,凡事都搞先甜後苦……這或許是個小誤會?為了消除這誤會,就請鄧政委喝了這杯酒,我們再來誠心誠意地合作,你們說,好不好?」

  那些人早已串連一氣,便一呼百應,紛紛起鬨:

  「是啊,喝了這杯酒,再說其他的,否則就是心不誠……」

  「別一來就瞎三話四地搞宣傳,誰愛聽啊?」

  馮國棟見勢不妙,正想制止,鄧兆山卻霍地站起來,目光凌厲地望向禿頂,「這麼說,是非喝不可了?好,那我就借花獻佛,跟你喝個交杯酒吧!」

  他說著就趁禿頂不防備,先把自己那杯酒強行塞給他,又從禿頂手裡奪過那杯灑了藥粉的酒,自己一飲而盡,然後冷笑著說,「我都幹了,你也請呀!」

  他這一招使得飛快,很多人都沒發現怎麼回事,禿頂卻楞住了。他端著鄧兆山硬塞給他的那杯酒,手不禁微微顫抖起來,一口也不敢喝……

  鄧兆山鋒利的目光在他手上掃了一眼,更證實了自己的猜測,他是想對自己下毒手!他怒火萬丈,卻又盡力壓下,只是冷笑聲聲,學著禿頂剛才的口氣,「怎麼?你連這點面子都不給,未免太不講交情了吧?」

  禿頂的手抖得更厲害了,鄧兆山把臉一沉,大聲喝道,「哎,你這酒里到底放了些什麼?你為什麼不喝?再不喝,我可要灌啦!」

  他一手抓住禿頂的手腕,一手揪住禿頂的領口,就要往他嘴裡灌酒……

  殿內正在難分難解,門外偷看兼遙控指揮的嚴其勛卻急得滿臉流汗,舌根發乾。眼看鄧兆山就要把那杯酒給禿頂灌下去,若喝了,他就會喪命,若不喝,就會漏餡!恰好麗嵐也在他身邊,兩人對看一眼,已經心領神會,嚴其勛便一個箭步衝進去,搶過鄧兆山手裡那杯毒酒,全都潑灑了,地上立刻冒起一陣黃煙……

  「哇!酒里有毒……」

  「是共產黨投的毒,想毒死三隊長……」

  不明就裡的人們紛紛吵嚷起來,馮國棟驚得目瞪口呆……

  嚴其勛臉上青筋暴漲,瞪著兩隻兇惡逼人的眼睛,拔出槍就指著鄧兆山,大喊大叫:「共產黨太不象話了!明里是來整編,其實想來吃掉我們……弟兄們,咱們何必受這份氣?咱不幹了!把這幾個共產黨抓起來,我們上山去打游擊……」

  「是啊!這種整編誰受得了?差點兒連命都沒了……」禿頂惡人先告狀,也跟著嚴其勛倒打一耙,「再這樣下去,不定還會鬧出什麼亂子來!」

  大麻子也趁機跳起來,抽出一把刀就扎在桌面上,大聲吼道:「弟兄們,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這種整編是給別人當龜孫子,老子也不幹了!」

  室內頓時亂成一鍋粥,馮國棟的神經也緊張得快要爆炸了。他扯著嗓子喊大家坐下來,聽他說幾句,卻沒人理睬。餘下的人見情形不對,有的幸災樂禍,有的悄悄溜走,有的心慌意亂,無所適從……

  鄧兆山目光炯炯,已經認出嚴其勛,便泰然自若地笑道,「我說誰呢?原來是個中統特務!還是個大頭目吧?哎,你倒說說看,是誰派你來搞破壞的?竟敢明目張胆地摔槍亮刀咆哮會場!看來是有一些人不明大義,抗拒整編,目無軍紀!馮總隊長,這就是你的隊伍?怪不得你們打不過解放軍,完全是一群烏合之眾!」

  馮國棟的臉色早已氣得鐵青,他怒不可遏地吼道:「衛兵!快把這些破壞整編、目無軍紀的搗亂份子抓起來,先關他們的禁閉……」

  他叫了一陣,卻沒人跑進來,殿內一陣難堪的沉寂,只聽風吹窗紙沙沙響……

  「哈哈哈!」嚴其勛突然朝天大笑,揚揚得意,神情猙獰可怕,「馮總隊長,你別在這兒下命令了,沒人聽你的!你那些衛兵,早被我們抓起來了……」

  「你!」馮國棟氣憤地伸手去掏槍,他身邊的大麻子抓起桌上的刀,一下子就扎在他的肩膀上,鮮血頓時噴涌了出來……

  「老馮!」鄧兆山衝過去想扶他,幾枝槍已經指住了他。

  特務們也都凶相畢露,把鄧兆山帶來的幾個人團團圍住,奪了他們的槍……

  一個同志沉不住氣,衝著鄧兆山喊道,「鄧司令,跟他們拼了吧!」

  「別著急,他們不敢把我們怎麼樣!」鄧兆山仍是鎮定自若,只是那平靜的面色里含著嚴峻的冷笑,「狗特務,我警告你們,螳臂當車是沒用的!你們這樣做毫無結果,這種幼稚的行動也只能嚇唬三歲的小孩子!而破壞整編的罪名,你們卻誰也逃不掉!你們是老老實實地服從整編,交出你們中間罪大惡極的破壞份子,還是決心破壞,暴亂逞凶,走上反革命的道路,何去何從由你們自己選擇!」

  他說完,就撕下自己襯衫的一角,給馮國棟包紮好肩上的傷口,然後扶著他昂然走出去。那幾個同志也跟著他走了,剩下一屋子氣焰囂張的人,就象沸水裡投進了冰塊,全都冷靜下來,仔細思索著這個政委的話……

  當晚歐陽文沒去食堂,但跟麗嵐一道聽取了嚴其勛的匯報,得知了那裡發生的一切。麗嵐興高采烈,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沒去關押馮國棟和解放軍代表的後殿裡,看看那個曾從自己手裡跑掉,現在又被她無意中擒住的少將。她對嚴其勛也是讚許有加,兩人立刻商量把隊伍拉往何處?直到午夜時分才議定,準備天亮後就行動。後來麗嵐獨住一屋,歐陽文卻被指定跟嚴其勛睡在一起。他知道這是特務不放心,專門這樣安排的,心裡也很著急。敵人真是太猖狂了!居然敢扣壓黨代表,陰謀暴動叛亂!自己雖是孤立無援,但無論如何也要把情報送出去,讓游擊隊來除掉這批暴徒!屋裡漆黑一片,嚴其勛可能是太累了,一倒頭便睡著,已經發出了鼾聲。歐陽文悄悄翻身坐起,望了望窗外,還好,窗紙上隱隱透出光亮,那是天上的星辰在照耀著大地,放射出的永恆之光。歐陽文機警地穿好衣服,輕手輕腳地下地,又敏捷地摸到門口,輕巧地打開門,溜了出去……

  穿過經堂,摸出廟門,歐陽文拔腿就跑,順著那個大墳包,跑進了墓地附近的一片松林。頭頂上的星辰宛如指路的明燈,放射出溫柔的光華,給人帶來了無限的希望——如能跑進城裡,就能羸得時間,讓他找到臨工委,派人來制止這場反革命叛亂!他步子越邁越快,思想的輪子也越轉越快,腦子裡不停地分析比較著千萬種打算和計劃,居然在松林里迷了路,一時找不到出處!他停下來喘了口氣,四下望望,寒風卷著塵土、枯葉旋轉而過,松林里渺無人跡。他又找准一個方向,加快了腳步,不時向兩側探視,但總覺得有點不對,似乎有人跟在身後,或者藏在哪棵樹背後?他一邊走一邊仔細傾聽,果然聽到後面傳來了腳步聲!他一回頭,就看見一個年輕人,頭戴鴨舌帽,身穿藏青色夾克,西裝褲下的皮鞋閃閃發光……

  「你是什麼人?」歐陽文沉不住氣地喝問。

  那人脫下帽子,甩了甩一頭秀髮,歡快地笑道,「你認不出來了?」

  歐陽文在沒認出她之前,已經聽出了她甜美的聲音,不禁楞住了……

  這是喬雪虹,她居然還活著!而且象是天外飛人似的,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歐陽文簡直樂壞了,高興得快要發瘋了!他還來不及細想戀人是怎麼死而復活的?就撲上去一把抱住她,深深地親吻著她……

  「雪虹,是你!」他哽咽著,一股熱流在心頭奔涌,「你還活著!」

  「是的,我沒死,死不了……」喬雪虹也興奮地抱緊他,流下淚來。

  一對深深相愛的人意外地重逢了!他們來不及多說什麼,只是不顧一切地親了又親,心裡充滿了一種失而復得的快感,一種從未有過的慶幸和歡暢……

  良久,歐陽文才鬆開了喬雪虹,見那張臉笑得象一朵綻開的百合花,純淨而美麗,自己臉上也流露出感情豐富的笑容,「你是怎麼、怎麼死裡逃生的?」

  「我呀,根本就沒死!」喬雪虹的嘴邊堆滿了自豪的笑意,「當時我跳下了山岩,立刻就落入江水中……我會一點水,但江水很湍急,把我沖走了很遠,才衝到岸邊,一個農民救了我,讓我在他家裡休養了幾天,我才找到了游擊隊……」

  「你找到了游擊隊?」歐陽文驚訝地問,「那你還來這兒幹什麼?」

  「我是奉命來找鄧兆山的,要通知他一件事……」喬雪虹也驚訝地問,「哎,你怎麼也在這兒?自衛隊發生了什麼事?鄧司令他好嗎?」

  歐陽文長出了一口氣,又緊緊抱住她的肩膀,「奇蹟!真是奇蹟!我們能在這兒重逢是個奇蹟,你先遇上我也是個奇蹟,否則,還不知會怎麼樣呢!」

  於是兩人找了個地方坐下,互相傾訴著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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