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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她的血灑在川西平原上

2024-10-04 09:27:59 作者: 莫然

  孟華的川西遊擊隊接納趙毅然的78師殘部,有過一段時間的磨合,主要是因為國民黨軍隊的官兵們,無法接受一個女共產黨的指揮。

  那天游擊隊的同志們在城關鋪接到打散的官兵,雖然人數只剩下一百多,孟華還是很高興。她緊握著趙毅然的手說,「歡迎歡迎!你們辛苦了!能打到這裡來不容易,我代表川西遊擊隊和川康邊特委歡迎你們……」

  趙毅然因起義失敗,人員流散,很是沮喪,但面對一個陌生的女游擊隊長,也只好強打起精神,以壯聲色,「這算個啥?我們從大城市來,倒是你們游擊隊長年戰鬥在鄉村里,實在是辛苦了!」

  

  「是啊,我們這裡地處落後,交通不便,是有點與世隔絕。」孟華趁機給他打預防針,「今後你們可不比在大城市裡,要吃點苦頭的!」

  「沒關係。」趙毅然誠懇地說,「我們都在迎接解放,也不能坐享其成,坐等勝利嘛!我希望我的部下,都能儘快地加入到革命隊伍、鬥爭行列里來。」

  話雖如此,孟華還是早有準備,在一個開明地主家裡舉辦了一場「同心飯」,也就是打一次「牙祭」,好讓游擊隊的同志們與新來的官兵們一起喝喝酒,拉拉家常,等人員相熟,各方面情況摸透之後,再來考慮隊伍的建制。這個地主的宅院很有名,叫「陳家桅杆」,是一座風景清幽類似古廟的中式建築。正房高敞明亮,兩側廂房較多,門窗均用雕花木格,花草魚蟲樣樣都有,是個相傳百年的老川西名宅。院子也很寬大,加之四周竹樹蒼蒼,鳥鳴溪流,環境清新又隱蔽。

  孟華和趙毅然帶著人馬趕到,特委書記黎遠豐和男主人也在那裡等著。陳老爺子年近六旬,清瘦健康,不失儒雅,黎遠豐原是個小學教師,身材修長,眉目端莊。他們也對趙毅然表示熱烈歡迎。男主人哈哈笑道,「趙師長,你做得對啊!南京、重慶都丟失了,成都還守得住嗎?等著吧,就有好戲看了……」

  「是啊!」黎遠豐幽默地說,「我們吃完這頓同心飯,很快就該給蔣介石和他的追隨者王陵基一夥,去開追悼會了!」

  接著黎遠豐就把孟華和趙毅然叫到裡屋,宣布了特委的的指令:78師的起義官兵就加入川西遊擊隊,孟華仍然擔任司令員,任命趙毅然擔任副司令兼參謀長,黎遠豐就先留下來,兼任一段時間的政委。特委之所以這麼考慮,是因為78師所屬的起義人員不多,單獨放在哪裡都不好辦。而趙毅然還不是黨員,也不宜獨立掌握一支部隊。為了穩定人心,只好先這麼做。

  趙毅然沒有任何意見,覺得特委的考慮很有道理,畢竟自己帶來的只是一些散兵游勇,不象游擊隊已經組織活動了許多年,具有在這個地區鬥爭的豐富經驗。但孟華卻不同意,提出由趙毅然擔任司令員,自己給他當副手。

  「可能不行吧?」黎遠豐只好實話實說,「游擊隊是黨組織的革命隊伍,趙師長目前還不是黨員,對這裡的情況又不熟。他任司令員,恐怕下面的同志不服。」

  「是啊!」趙毅然也說,「就算我現在提出入黨,也是個新黨員,無法勝任啊!」

  「我是黨員,應該聽從上級的命令,但我也有顧慮。」性格直率的女司令,也暴露了心裡的真實想法,「我雖然在游擊隊幹了幾年,但畢竟沒指揮過正規軍,我擔心指揮不動啊!如果起義兵官兵不聽我的,那不更要壞事嗎?」

  「不用擔心。」趙毅然連忙說,「這剩下的一百多人,都是我手下的骨幹,他們很聽我的,只要我跟他們講清楚,應該是不成問題……」

  「你們說的對,應該不考慮個人利益,而從大局出發。」新任政委黎遠豐一錘定音,「還是由孟華來擔任這個司令。雖然你沒指揮過正規軍,要馬上見效地指揮這支混合部隊確有困難,但是黨支持你。只要你打出自己的旗幟,亮出自己的本事,你完全可以做到。游擊隊也不比正規軍,一般都不會正面與敵人作戰。再說真要打時,老趙這個副司令兼參謀長,還會在你身邊協助呢,對不對?」

  「是啊,你就來干吧!」趙毅然乾脆地說,「需要我幫助的地方,我一定辦到。」

  孟華想了想,只好答應下來。黎遠豐又說,這個任命一會兒就要宣布。

  他們暢談了一陣,那邊幾百名游擊隊員和起義官兵,已經圍著幾十張桌子團團坐下,預先準備好的酒茶也擺上了桌。大家歡聚一堂,十分熱鬧,有的在互相認識,有的在重新握手,還有的激情擁抱,熱淚盈眶,過了一陣才紛紛坐好。等人們都端起酒杯,黎遠豐又發表了一番熱烈的歡迎詞。他說:

  「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我們在這裡歡迎趙師長和他的起義部隊,從今以後就融入了革命的洪流。目前形勢很好,國民黨政府就要徹底垮台了!蔣介石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你們的起義不是孤立的,不久在我們川康邊,在雲南和其他地方,你們還會聽到起義的槍聲……這說明在戰爭中,人心的向背比槍炮的威力更大!而我們力量也會逐漸壯大,直至取得這場戰爭的最後勝利!」

  人群中一下子議論開了,尤其是起義官兵,都在歡呼雀躍:

  「這個共黨講得不錯,國民黨就要完蛋了!」

  「看來咱們這一步是走對了!就等著當開國元勛吧!」

  「至少我們也算個,識時務者為俊傑吧?」

  黎遠豐就在這鼓舞人心的氣氛中,宣布了剛才的決定。不料人群又喧譁起來:

  「什麼?我們堂堂一個師長,才當了個副司令?」

  「我們這些正規軍,反要聽一個女人指揮?還是個游擊隊長!」

  「太不划算了,游擊隊占了便宜,我們算什麼呀?」

  趙毅然聽了很生氣,就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吼道,「有誰不服的?給我站出來!」

  人群沉默了一陣,走出來一個長方臉大高個,粗咧咧地說:「我,就是我不服……趙師長,那個女共黨要想領導我們,也得給咱露一手啊!」

  此人就是百發百中的神槍手警衛營長,趙毅然正想再拍桌子震住他,孟華也笑盈盈地走出來,對那營長說,「好啊,你就說說看,怎麼露一手?」

  營長傲慢地看了看她,解下腰間的手槍往桌上一扔,「很簡單,給我們表演一下槍法。在百米遠的地方,擺上幾個酒杯,你能一槍打碎一個,我就服你!」

  這個挑戰正中女游擊隊長的下懷,她就拿起那支手槍看了看,發現這是一把德國造的好槍,準星精確,後勁兒小,深藍色槍身在曙光下熠熠閃光……

  她正在思恃該怎麼做,趙毅然已經操起一隻酒杯對她說,「用不著擺酒杯,我就拿著它站到那邊兒去,孟司令,你來打……」

  說完他就跑到院子一角,把那隻酒杯高高舉過頭頂,又衝著孟華喊道,「孟司令,我相信你的槍法,你就開槍吧!」

  眾人一片大嘩,一陣緊張,都不由得望著這一幕驚呆了。警衛營長卻氣鼓鼓地不說話,意欲要看孟華如何下台。孟華早已洞悉了趙毅然的良苦用心,她是個爽快人,便不再多話,自信地操起槍來,略一瞄準就開始發射。一聲清脆的槍響過後,小酒杯的碎片四處濺開,趙毅然卻安然無恙……

  人們齊聲叫好,警衛營長卻怫然不樂,但他再也找不到說詞,只好作罷。

  趙毅然又幾步搶到孟華面前,朝她堅起了大拇指,「好槍法,真是女中英豪!我相信你能帶好這批兵,我第一個就服從你的指揮……」

  「不,是服從黨的指揮。」黎遠豐又笑眯眯地站出來,對投誠過來的起義官兵說,「你們參加了革命隊伍,就應該知道你們今後是為誰打仗?為誰當兵……這樣吧,我教你們唱一首歌子,叫三大紀律八項注意。」

  他打著拍子,帶頭唱起來,游擊隊員們也跟著唱。起義官兵覺得挺新鮮,亂鬨鬨地說起俏皮話。趙毅然擺手制止了他們的吵鬧,也清了清嗓子跟著唱,他的部下才不作聲了,聽了聽,也都跟著張開嘴,五音不全地唱起來……

  孟華鬆了一口氣,走到院子門外望向東方,那裡有一大片鑲著金邊的烏雲,仿佛經不起朝陽的烘烤,很快又幻化成無數條紅色的飛霞,布滿了整個天空,放射出絢麗奪目的光彩,把院子裡的戰士們照得個個滿臉紅光……

  她想,這支革命隊伍算是建立起來了,可是還要經歷無數的風浪與險惡,才能把他們真正捏到一塊,錘練成鋼鐵一般的武裝力量。

  這支隊伍很快就拉到天台山一帶,在幾個可靠的村子裡隱蔽下來,統一思想,整編培訓。趙毅然非常配合,進步很快,第一批入了黨。成都市臨工委又通過「聯勤」給他們送來一批銀元、彈藥和物資,還有一輛軍用吉普車。糧食不夠,他們又發動周邊群眾,開了幾家地主的糧倉,算是基本上站住了腳。雖然還不能應對國民黨軍隊的正面攻擊,但拉開隊伍與附近的小股敵人周旋,也具有很大優勢。

  這其間,起義官兵和游擊隊員們相處得還算融洽。黎遠豐一直在抓緊進行政治教育,每天都要安排時間給起義官兵們講課,灌輸革命思想和為人民服務的宗旨。趙毅然就主抓軍事訓練,他派那個警衛營長當教官,給游擊隊員們講軍事知識,也受到游擊隊員的熱烈歡迎。但由於隊伍新建,魚龍混雜,還是出了許多問題。有一次,幾個起義戰士不聽從命令,在河裡洗澡時丟了子彈,怕被上級深究,便自己互相追查,反而動手打起來,還傷了幾個人。另一次,他們私自家去老鄉家偷雞吃,喝得大醉,誤了上崗,差點鬧出大事。趙毅然並不坦護部下,出了問題就嚴厲查辦,而警衛營長一夥就互相包庇,總想遮掩自己犯下的過錯。孟華是個嚴謹的指揮員,遇事不留情面,雙方時有矛盾衝突,小摩擦也經常不斷……

  就在這時,川西遊擊隊收到了喬興海轉來的十萬火急的情報,讓他們立刻去成都城北接應程佩南,並把他安全護送到96軍駐地,以便能在當日凌晨通電起義。孟華知道這個行動事關重大,決定親自帶一批游擊隊員前往。趙毅然卻說由他去,讓孟華留下來指揮部隊。兩人爭執了一番,又鬧到政委那裡去解決。黎遠豐同意孟華帶隊執行這項任務。他對趙毅然說,你不能走,走了會出亂子。倘若孟司令有個三長兩短,這支隊伍就全靠你了!趙毅然想想也對,便不再爭取。

  此時他還不知道,孟華就是成都地下黨負責人的妻子,只覺得這位女司令機智果敢,膽識超群。當晚他把孟華送出村子,鄉間的夜空布滿了亮晶晶寒森森的星星。冷風陣陣吹到臉上,就象鋒利的小刀子,冰冷生疼。趙毅然握住女司令的手,過意不去地說,「這種艱巨的任務,應該交給我們男人去完成!」

  「你還瞧不起我們女人嗎?」孟華豪爽地笑道,「在革命隊伍里,我們都是革命戰士,男人和女人一個樣……你還是掌握隊伍吧,等著我回來!」

  「你可一定要回來!」趙毅然不放心地叮囑道,「千萬小心啊!」

  孟華果斷地朝他揮揮手,就帶著隊員們上了那輛吉普車。車子咆哮著發動了,很快消失在黑暗中。這時,缺月將圓的月亮又升了起來,趙毅然心想,起義的槍聲頻頻打響,說明勝利的日子不遠了,他也很快就會見到自己的親人了……

  當晚程佩南離開公館不久,僕從傭人們也都陸續從後門溜出去,包括侍衛長何世威的妻子和兒女,全都去投親靠友,或找個安全地方隱蔽起來。接著,一批憲兵特務呼嘯而來,重又闖入程公館,見人去樓空,只剩下一座空宅,不由得大驚失色,連忙去向他們的老祖宗毛人鳳秉報。此時去郊外追趕的特務也回來了,帶回來一具身穿中將軍服的屍體,據說死者身中數彈,雙手卻緊緊地把住方向盤,不肯剎車停下來,真是死得大義凜然!有人認出這是程佩南的侍衛長,特務們更加驚慌了,立刻在全城展開搜捕。一批又一批的憲兵坐著軍車開往城外,要想攔截住那個背叛黨國的叛徒。爭分奪秒的暗夜裡,隱藏了無數的殺機……

  午夜時分,孟華等人驅車幾個小時,終於趕到指定地點——城北天回鎮一條大河邊,程佩南和幾個侍衛正焦急地等候在那裡。96軍原本駐紮在成都西邊,為了掩人耳目,程佩南才跟喬興海商議好從北門出城,再奔城西。但地毯式搜捕拉網式追趕的特務們好象嗅到信息,正駕著吉普坐著摩托向城北追來。孟華跟程佩南剛碰上面,就聽見身後車燈閃爍警笛長鳴,大道上不斷傳來特務們的吶喊聲……

  「不好!敵人追來了!」孟華沉著地說,又回頭觀察著敵情。

  程佩南心中一緊,正不知所措,遠處和近處都響起了密集的槍聲……

  「怎麼辦?」他眼望著年輕的女游擊隊長,有些慌亂。

  「別擔心,你們趕快上車走,我們留下來掩護你們!」

  孟華說著,立刻布置游擊隊員藏身在河邊的蘆葦叢里,準備反擊。隊員們忙不迭地找地方蹲下,不料又驚起了幾隻水鳥,撲拉拉地飛向夜空……

  「不好,敵人會發現的……」

  孟華剛說了一句,河岸上已經流星般駛來一列車隊,還未停下,特務們就向這邊開槍了,「噼噼啪啪!」一陣槍響過後,兩個游擊隊員當即犧牲……

  「程軍長,你們快上車,走啊!」孟華見程佩南猶豫不決,便急切地叫起來。

  「那怎麼行啊?」程佩南為難地說,「你們已經有人捐軀……」

  「快走!」孟華急得冒火,就推了他一把,「這是我們的任務,要把你安全護送到96軍駐地……為了起義的大局,我們必須留下來掩護,你明白嗎?」

  吉普車的司機也是個起義士兵,他忙叫道,「96軍的駐地,我能找到,你們快上車吧,再晚就走不成了……」

  程佩南激動得熱淚盈眶,一把抓住女司令的手,哽咽難言,「讓我說什麼好呢?我這條老命,就是共產黨給的呀!」

  孟華顧不得跟他再說什麼,幫著司機把他推上車,侍從也都站了上去。眼看著這輛美式吉普飛快地馳動,沿著寬闊的河灘向西飛奔,很快就竄進一片暗影蓊鬱的樹林裡,她才喘了一口氣。接著回身,手中的神槍便噴出一串串火舌……

  吉普車在坎坷的鄉道上跑得飛快,箭一般往西駛去,拋下了身後炒豆般的槍彈聲和爆炸聲。漸漸的,那驚天動地的聲音全都聽不見了,夜空重又歸於平靜。天上似乎下起了小雨,一勾冷月也隱進了雲層……

  程佩南坐在車上心潮起伏,又喜又憂。喜得是自己脫離了險境,憂得是那些捨生忘死,掩護自己的游擊隊員們,還有那個年輕果敢的女隊長,他們現在怎麼樣了?幾滴大大的眼淚又湧出眼眶,他從心底升起一片難以抑制的崇敬之情,不禁喃喃地說,「共產黨都不是凡人啊!在這樣的軍隊面前,國民黨哪能不吃敗仗?老蔣的政府怎能不垮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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