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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自衛隊成了香餑餑

2024-10-04 09:27:28 作者: 莫然

  蔣介石獅子大張口,讓軍校招生「多多益善」。陸躍民不敢怠慢,很快就貼出了招生GG,內容寫得很誘人,說是招考軍官訓練班,一切條件從優。GG貼滿了大街小巷,許多報紙也奉命刊出,但卻無人問津,看來在這風雨飄搖之際,誰也不願再穿這「二尺半」。過了幾天,陸躍民只好來向校長報告,說報名者寥寥無幾,蔣介石很失望。他深知成都地處平原,無險可守,胡宗南一直想放棄這座城市,將其主力退往西康省(現四川境內),企圖以西昌為據點,和解放軍周旋,從而保存最後一點實力。蔣介石不願如此,但川軍將領劉文輝、鄧錫侯、潘文華向來與他離心離德,他這次來了之後,這三個人居然一直稱病不出。蔣介石料定他們患的是「心病」,但也無可奈何,只能讓秦修強和江占庭之輩加緊監視他們,防備他們投向共產黨。為了搜羅一批炮灰,來加強成都的防禦辦量,蔣介石只好求助於心腹王陵基。

  

  王陵基被召來,一聽要他匯報桂永泰的「錦新社」和馮國棟的「民眾自衛隊」,立刻如數家珍:「泰新社就是我們內政部自己的組織,社長桂永泰又是成都商會的會長,各大碼頭和青紅幫里都有他的人,他手下還有一批袍哥舵爺,大約好幾萬人!今後的反共任務由他們去貫徹執行,應該沒問題……民眾自衛隊也有三萬多人,總隊長由成都市的冷市長兼任,但只是掛個名,真正管事的是副總隊長馮國棟。」

  蔣介石知道那個姓冷的市長,原是劉文輝手下的人,對他不感興趣,就冷笑道,「你怎麼會做這樣的安排?還是要依靠干實事的人嘛!」

  王陵基立刻明白了,「好,我這就去變通……」

  「不忙。」蔣介石叫住他,「我要接見這兩個人,分別接見,以示重視……嗯,先見我們自己人,後見那個姓馮的,新的人事安排,由我來告訴他。」

  王陵基答應了,立刻去安排。正值午時,桂永泰聽說委員長要和他一起吃中餐,有些受寵如驚,立即換上了嶄新的少將制服。趕到那裡一看,蔣經國已經西裝革履、笑容滿面地站在門口迎接他。桂永泰心裡好不得意,他跟在「太子」身後穿過一道黑漆屏風,走進了一間布置考究、掛著紅色宮燈的小餐廳,只見一張橢圓形的餐桌旁,蔣介石和王陵基已經落座,似乎在等他們。

  「永泰老弟,快請入座!」王陵基憔悴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委員長已經等了你一會兒了……」

  雖然黨國領袖穿著一身綢鍛製做的長袍馬褂,桂永泰仍然向他行了一個軍禮。蔣介石矜持地擺擺手,「不用了,一點便飯,咱們邊吃邊談……」

  蔣經國示意桂永泰坐在他父親右手邊,桂永泰有些誠惶誠恐,又望了望王陵基,省主席疲憊地微笑著,「趕快坐下吧,今天委員長是特意請你。」

  桂永泰趕快落座,象徵性地伸了幾下筷子,專等著委員長開口說話。

  「自從來到成都,就不停地聽方舟兄提到你。」蔣介石眼睛看著桂永泰,卻親切地這麼稱呼左手邊的王陵基,這個乾瘦老頭與胡宗南已成為他的左右二膀。

  桂永泰不難聽出,委員長的口吻里也有一絲討好自己的意味,連忙說,「願為黨國效勞,願給委員長分憂!」

  「好啊!」蔣介石細嚼慢咽,兼慢條斯理,「先談談你的商會吧……」

  桂永泰楞了一下,旁邊的王陵基連忙解釋,「委員長有些奇怪,為何成都的商家,有好多都是關門不營業?」

  「哦,那是因為銀元券目前不能兌現。」桂永泰連忙說,「商家怕把貨賣斷了,就再也買不回來……」

  「是嗎?」蔣介石微微點頭,似乎不滿意這個回答。

  桂永泰卻要表現自己,趁機要求說,「如果銀行能拿出一點黃金,兌換成銀元券,就可以穩定人心,商家自然也就會開門營業。」

  蔣介石習慣性地在喉管里哼了幾聲,問他兒子:「中央銀行不是有一批銀元,打算從重慶運到成都嗎?都弄到哪兒去了?」

  蔣經國顯然早知道答案,硬著頭皮回答,「那批銀元,已陷入共軍之手……「

  在場人的一怔,蔣介石緘默不語,面若寒霜,沉了沉才說,「我記得,共計有一百多箱,二十幾萬銀元……你們這是犯罪啊!」

  人們還來不及有所反應,委員長已經拍案而起,怒火萬丈,「娘希匹!黨國就敗在這批混帳手裡!經國,這事一定要追查到底!」

  兒子答應著,順勢把爹爹扶出餐廳,這場宴會也就不歡而散。

  桂永泰再也不敢提銀元之事。直到他匯報完自己的特務組織構想和反共潛伏計劃,黨國領袖那錐子般的眼神,才變得和藹可親。

  「很好!」他鼓勵地說,「面對數倍於我的共軍,面對極其不利的戰局,你們應該早有應對之策,這才是黨國的精英人士!」

  他言語簡潔,說到這裡嘎然而至,桂永泰立刻擺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樣子,「請委員長放心,桂某一定遵從黨國的指示,堅守成都,死戰到底!」

  「好,值此危難之際,你肯為黨國盡忠效力,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的功績……」蔣介石毫不掩飾自己對此人的讚賞與倚重,看定桂永泰就宣布,「現在我封你為反共救國軍西南第一縱隊司令……」

  桂永泰立刻跳起來,敬禮兼大喊:「反共救國,義不容辭!」

  接見完畢,桂永泰又向王陵基要了一批黃金作為經費,這才滿意而歸。

  下午四點,馮國棟也奉命來到軍校,接受蔣介石的召見。他穿上軍裝,佩戴著中校軍銜,不高的個頭也顯得挺精神,心內卻忐忑不安。父輩的血液在他身上流淌,他深知蔣介石性格多疑,殺人不眨眼,今天居然要見他這個芝麻官,是否有何不利?或者是想親自給他這個地方武裝的負責人打氣,以便讓他馴服地賣命?他肯定了後者,心裡才安定下來,在這關鍵時刻,只有謹慎對付,避免禍端了!

  他準時來到接待地點,一個侍從把他引到會客室,省主席做了介紹,委員長那雙鷹一般的眼睛就盯緊了馮國棟看,看得他心裡直發麻……

  「聽說,你也是這軍校畢業的?」蔣介石突然開口問,好象要調查清楚。

  「報告,卑職是重慶本校十二期學生。」馮國棟連忙回答,「是總裁的學生。」

  蔣介石的眼神溫和了,「你曾在哪個部隊任過職?」

  「學生畢業後,一直在川軍鄧錫侯部服役。」馮國棟機械地回答,「歷任參謀、連長、營長、團長等職……後來才解甲歸田。」

  蔣介石的臉色又轉陰了,追問道,「什麼原因?」

  馮國棟知道蔣介石對川軍一向無好感,連忙解釋,「跟川軍有些小矛盾……」

  蔣介石放下心來,就連珠炮一般地發問:「你的自衛隊有多少人馬?你們訓練了多久?現在集中沒有?戰鬥力如何?……」

  馮國棟怔了怔。回想當年這位校長訓話時那慢騰騰的勁兒,立刻覺察他心裡是多麼焦急而又強作鎮靜。於是他詳盡地回答了這些問題:自衛隊共有3萬多人,當過兵的骨幹也有2000多,目前的責任主要是協助維持治安,自衛隊的軍官大都是軍校畢業生,有訓練和作戰的經驗,是他親自挑選的,絕對可靠等等……

  蔣介石聽了微微點頭,似乎很欣慰。王陵基可能是想表功,又在旁邊插話:「委員長的意思,想問你這支隊伍戰鬥力如何?能不能拉出去跟共軍干一場?」

  馮國棟早有準備,趁機提出一個要求,「我們自衛隊就是人多槍少,要跟共軍硬碰硬,還缺少底火。若能補充一點槍彈,或可增強民眾的抗敵信心。」

  王陵基看了蔣介石一眼,見他點點頭,就大膽表態,「我讓他們立刻解決!」

  馮國棟也跟著大膽表態,「既這樣,委員長和省主席信得過我們,自衛隊一定會盡力死戰,保衛這座孤城……」

  蔣介石對「孤城」二字似有不悅,但仍微笑著勉勵他,「很好。我已和你們省主席商量妥,冷市長可不再管自衛隊,今後你就擔任這個總隊長吧!」

  「是!」馮國棟連忙站起來,給黨國領袖敬禮。免去了一個婆婆,他心中也很高興。雖然蔣介石對馮國棟印象不錯,畢竟事情太多,就草草結束了會見。

  馮國棟驅車回家,見街面上冷冷清清,商家店鋪都關了門。因持銀元券的市民蜂捅擠兌,造成秩序混亂,街堵巷塞,蕭條之風中也混合著一種憤懣……

  他剛進家門,書房裡就電話鈴聲大作,原來是第三大隊告急,說城東大街起火了!馮國棟連忙讓那個大隊長去火場查看險情,他又焦急地等候了一會兒,消息才傳來,是一家商店不慎起火,救火民眾紛亂不堪,引起了一場騷動。馮國棟扔下電話,又連忙接通消防隊,讓他們趕快去組織救火,集中撲滅。其後不久,才聽說已經控制了火勢,幸未造成人員傷亡,街面的秩序也恢復了正常……

  馮國棟放下電話,發現自己出了一身汗。回頭一看,不知何時鐘懷鼎已等在那裡。他驚喜地叫起來,「你怎麼來了?也不吭一聲?」

  「看你老兄救火救民,很是盡職盡責嘛!」鍾懷鼎笑著指指他,「聽說老蔣下午又接見了你,更是鬥志昂揚了?」

  「什麼呀!」馮國棟也覺得好笑,「我是怕委員長心煩意亂,一觸即發,聽說起火騷亂,又不知誰要遭殃!再說我首當其衝,這事兒我不管誰管呀?」

  他吩咐弄菜置酒,要好好招待老朋友。鍾懷鼎跟他來到餐廳,見菜餚挺豐盛,酒也不錯,都是上品。馮國棟興致很高,一邊斟酒一邊賣弄,「咱是川人,就吃川菜,喝川酒……這川菜揚名天下,膾炙人口,我家廚子也是好手藝,管叫你吃了讚不絕口。我先給你背幾道川戲菜名,你聽了就要流口水:龍鳳呈祥(芙蓉雞鬧),打漁殺家(豆辦鯽魚),秋江趕潘(鍋巴肉片),評雪辯蹤(糖醋鯉魚)……」

  鍾懷鼎知道他有意說古,是避免談今,就微笑著搶過話頭,「那好,咱們今晚一醉方休。來,讓我們先慶賀你的救火壯舉!」

  馮國棟端起酒杯,語氣中不無得意,「我們都是軍校學子,怎能給校長丟臉?」

  鍾懷鼎喝了一口酒,語氣里又帶上了嘲笑:「得了吧,別自命不凡了!今天那位校長接見了你,你就當真以為,你是受命於危難之中,能挽狂瀾於既倒了?我看你呀,空活了幾十歲,卻不知應該效忠誰!」

  馮國棟說得理直氣壯,「當然是效忠黨國的領袖,咱們的校長兼總裁了!」

  「錯了,你應該效忠的是這個國家。」鍾懷鼎放下酒杯說,「無論它是由哪個黨派掌權,只要它能夠在血與火中成長壯大,你就該忠於它!」

  「這就怪了,難道我效忠的不是這個國家?」 馮國棟頗有異議地連連搖頭。

  「這個國家已經分裂成兩半,一半是共黨,一半是你的校長兼總裁……」鍾懷鼎冷笑著揮揮手,「秦修強大開殺戒,僅街頭的搶米一案,就殺害了無辜百姓幾十人!據說你對此也大為不滿,今天見到委員長,你怎麼不向他提提這事兒?」

  馮國棟板著臉,重重地放下了酒杯:「這個……有用嗎?」

  鍾懷鼎嘲笑地望了他一眼:「怎麼?你也知道他不會管這事兒?你更應該明白,你的黨國領袖心中根本就沒有老百姓吧?」

  馮國棟不知怎麼回答才好,又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那天決處了許多搶米的老百姓,他知道後心裡也很不痛快,總覺得這事兒自己有責任。可那個秦修強做事霸道,令行禁止從不把他這自衛隊長放在眼裡。他也想表達自己的不滿,有一次秦修強宴請全市負責治安的軍、警、憲負責人,他不等席終便拂袖而去。但以后姓秦的變本加厲,竟揚言除了防總,市區內的所有部隊包括民眾自衛隊,都必須撤出成都四十華里!這成什麼話?那他還何談保衛桑梓?成都市民的安全自衛保障,由誰來負責?他去找王陵基多次疏通,又與防總再三交涉,秦修強才不再堅持原議……

  「幻想破滅了吧?」鍾懷鼎見他沉默不語,又笑道,「你搞這自衛隊的初衷當然挺好,但兩黨兩軍誓不兩立,山河破碎不復完整,你該去向誰表這個忠心?」

  「你說話怎麼陰一句陽一句的?」馮國棟瞪了他一眼,「那你說說看,我應該向誰表這個忠心?不是我黨我軍,難道還是共黨共軍?」

  「不管是哪個黨哪支軍隊,依我看呀,它必須代表老百姓的利益,我們才能對它效忠……」鍾懷鼎慢悠悠但意味深長說,「否則,精忠報國就是一句空話!」

  馮國棟變了臉色,覺得這話聽著不對味兒,但一時間心亂如麻,無言以對,只得在心裡仔細琢磨那「精忠報國」四個字,腦海里翻江倒海,竟想起了很多古老的傳說:長城上的烽火台,金山上的戰鼓,民族英雄背後的刺字,以及那些波瀾壯闊的農民起義,近代史上列強們瓜分中國的企圖,英勇不屈撞擊日本旗艦的那艘船,還有那句著名的古訓:「民以載舟,也能覆舟」……

  鍾懷鼎見馮國棟陷入了沉思,就悄然走開。馮國棟坐在那裡一杯接一杯地飲酒,只覺得腦海里紛至沓來的,是許多往日想也不敢想的事。好友離去他也沒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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