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2024-10-04 09:24:20
作者: 莫然
楚天虹輕快地踏上樓梯,對於她跟董事長所建立的新關係,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她跟孟義昌是在一次全球性的美容美髮大賽中認識的。楚天虹一旦看清了國際優型在本行業中的地位,發現了孟義昌的實力以及利用價值,便迅速地接近他。她清新健康的氣質,美好光潔的專日妻容光煥發的腧龐.伶牙利齒的言談。以及低調沉著的性格,都即刻俘虜了孟義昌的心。這個一心想在大陸打開市場而又精力顧不上來的台灣老闆,十分樂意讓一個跟自己女兒一般大的女性來掌管國際優型的的中國代理業務。經過反覆的核算、詳細的考察、還有先期的洽談,彼此都十分滿意,終於走到今天這個興旺發達的地步。
楚天虹心中確實有著進一步的打算,但基於孟義昌在全球的業務很廣,不常來錦城,而她又無法去台灣,雙方除了在港、澳、深、廣州等地偶爾碰面之外,沒有更深的接觸,楚天虹的纏綿計劃和誘惑人的本領,暫時都派不上用場。當然,她對於目前的進展,也該心滿意足了。投資幾百萬的經營權,每年上千萬的化妝品代理業務,還不足以跟錦城的任何一家同行爭輝嗎?
楚天虹邁進新裝修的董事長辦公室,仿佛仍處於一場激動人心的夢中。但她卻不知道,某種新發現、新誕生的事實正在攪亂這一切,先前可愛的世界,就將在她眼前爆炸開來,她的一切設想也都將付之東流,可到目前為止,她還是穩操勝券的,如果沒有某種變化,也許將永遠如此。
相形之下,坐在豪華轉椅上的孟義昌,卻略略顯得局促不安。他甚至抱著畏懼的心情來回顧自己跟這個可愛的女士相識的情景,而且懷疑自己的言行舉止是否暴露過心中什麼不光彩的欲望?這是無所不包容的審視,一閃而過的疑慮之光也都一一加以澄清和證實……
他驚訝地發現,面前這位年輕的小姐,他親自圈定的總經理,比他們初見面時還要嫵媚可愛、婀娜多姿,還要有氣質有風度和有教養!怪不得見面伊始,他便迅速對她產生好感,扔掉對陌生人通常會有的特殊保留,而以商業性的妥協來成全這位女性的業績,想贏得她的芳心。並且為了避免相互關係的第一朵花就凋謝,又迫不及待地為她打開了所有的方便之門。他當時還曾經向她表過態,只要她願意,那麼她的幸福就是他的當務之急……唉,多麼可怕而又一邊倒的合作呀!
楚天虹立在他面前,笑容甜美地看著他,」董事長,您不出去看看?多麼熱鬧的一個盛會呀!我們邀請的大部分客人,都已到齊了……」
孟義昌定了定神,儘量嚴肅地朝她點點頭,拿出董事長威嚴的派頭說:「哦,我不去了,由你哥哥照管吧!他倒是一個合適的總經理人選……」
他這次來錦城,是跟楚天虹商議送她去美國深造的事,所以才要另外物色一個總經理人選,來管理這綠海休閒村。此事已經談了大半年,現在一切手續都辦好了,卻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楚天虹如果留神一點,就會注意到這位平時總是慈祥超過嚴厲的合作者,今天對她的態度卻是如此漫不經心,而且隱去了那種就像父親對女兒般細膩微妙的關照與愛護,只剩下了表面的應酬同敷衍,語調也是空空洞洞,刻板無趣。但她並不是一個多疑的女人,相反,她深信自己那罕見的迷人的魅力,任何男人碰上她,都只能束手就擒。
「哎,對了!「她像往常那樣輕鬆活潑地在他對面坐下來,又說,」龍泉鎮的鎮長也來了!我們不是想在那兒投資,搞一個化妝品工廠嗎?如果這次您需要意向性簽約的話,今晚倒是一個溝通的好時機!」
「哦,這件事嘛,恐怕得暫時往後放一放了!」
孟義昌又一次從頭到腳地打量她,而且不可避免地再次對她產生了好感。他相信,這個女子遲早會成為商界精英,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就得出的印象。據郭乃純的年輕朋友冉凝介紹,這位小女子的心術確實很不一般呢!難怪自己這樣久涉江湖的老辣之人,也會在這個陰溝裡翻船。
過去的三年裡,他們曾無數次討論過未來的計劃,也包括那個準備投資興建的化妝品廠。內陸的人工、地皮、原料都比港、澳、深便宜,在這裡發展實業當然很划算。再加上,他又對這位年輕女性很有信心,在她身上注入了莫大的雄心、抱負和奢望,似乎甘心情願將這筆巨資投在她的」女性優勢「上。而楚天虹也確實在暫露頭角之際,就回報了他的知遇之恩。此時孟義昌卻在另外一些事情、一些本來無足輕重或者跟他們的合作並無關聯卻又彌足珍貴的事情上喪失了信……
他們的目光正式相撞了,這是董事長來錦城後,第一次與總經理打照面。楚天虹心裡已經開始奇怪,為何這次孟義昌來大陸不像往常那那樣一直扎在公司里?反倒接連好幾天渺無音訊,似乎在進行什麼秘密的勾當?但他注視著她的眼神,又讓她放下心來。這是她所熟悉的眼神,這種眼神總是讓她感到無拘無束,同時也賦予她一種微妙的優越感。如果她的身體和魅力也算是投資的話,她不是比他更優越、更占上風嗎?
「哦,我在想,您這幾天怎麼不過來?「她努力笑著,有意露出臉上的兩個小酒渦,」是不是旅途太疲勞了?」
「不。「他皺起眉頭表示反對,」其實,我在忙別的事……楚小姐,你可能還不知道,我昨天剛過了七十歲的生日……」
「是嗎?那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楚天虹也不滿地揚起纖眉,」我可以好好為您操辦一下……」
「那倒不用了!我不願告訴你,就是不想惹這些麻煩。不過,我們還是可以私下慶祝一下。「孟義昌莊重地停頓了一下,眼睛瞟向靠牆的玻璃酒櫃,」剛才,我已經讓人送了香檳酒來,趁你還在這兒的時候,我們也喝上一杯吧!」
楚天虹覺得他話里的意蘊有些奇怪,她也從不知道,他還有喝酒的癖好。她嫻雅地朝他笑笑,動作文靜地一甩長發,說:「可是,我不會喝酒……」
孟義昌第一次注意到,這位楚小姐有一頭瀑布般的長髮,隨之又發現,自己除了對她時時發出的嬌柔笑聲有記憶之外,其他情況可以說是一無所知。這個念頭駭人地從心底卷過,一直冒到意識最高處,他那表情莊嚴的臉上,便浮現出一種固執。
「哦,不,我們應該喝一杯!喝完了這酒,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告訴你……」
「我也沒說,我今天不陪你喝呀!「楚天虹吃吃地笑著,輕盈地起身走向玻璃酒櫃,把那兩杯香檳酒取來,遞給孟義昌一杯,鄭重其事地說,」好吧,我們喝。但這不能算是慶祝。明天晚上,我們再想法兒好好樂一樂……哎,就在我家裡怎麼樣?我單獨設宴,親自下廚,專門為您準備一些豐盛的酒菜。七十歲的壽辰,這可是非同一般的生日呀!」
「好吧!「孟義昌舉起酒杯,幽默地朝她眨眨眼,」如果聽了我要說的事,你還有那份心情的話……」
「這太妙了!「楚天虹晃了晃那滿杯的香檳,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看來你要跟我說的話,肯定是十分重要了?」
「是呀.是一個七十歲的老人的話。事實上,它們已經裝在我的腦海里半輩子,到現在才發揮作用。「孟義昌微笑著,把那杯酒一飲而盡。
楚天虹也感覺到,她非得把這酒喝下去不可,事實上她不但會喝酒,而且是海量。她相信酒精的作用,也將深入到她的腦海里,使她的膚色更紅潤、眼睛更明亮、意識更清醒,也許還會使兩個人坐得更近、關係更親熱……在他們結識之後,她總是善於用手邊的東西去獲得成果,並使這一過渡程序具有最充分的價值。現在這一相應的舉動,似乎也是在為她要做的事作準備。似乎她喝了這杯酒,他就會更好地關照她,替她打開一個嶄新的世界,為她展現一系列漫無止境的壯麗前程。
楚天虹喝得很快,差點兒給嗆住……
「瞧,我已經喝完了,我可是只喝這一杯呀!「她翹起玉蔥似地sl-,手指,在燈光下轉動著酒杯,感覺到自己已經靠近了事實真相,雖然聲音很溫柔,卻帶上了一絲焦慮。」你要說的話,還沒說出口呢!」
她喝酒時,孟義昌一直用冷靜的眼光端詳著她,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和仔細推敲,他才和藹可親地開口:「楚小姐,長期以來,我從沒見過比你更漂亮、更溫柔、更富有女人味兒和更能懂得男人或者說是取悅男人的女性。我真正喜歡過你,就像喜歡自己的女兒一樣……哦,事情已經過去了四十五年,但我仍然深情地愛著她。如果有可能,我願意把全世界都獻給她!」
「是嗎?你真是個好父親,我也真羨慕你的女兒!「楚天虹的眼皮子柔美地抖動了一下,甜甜地問,」那麼她現在在哪兒?我倒想見見她!不過聽你的口吻,她好像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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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小姐,你很聰明。是的,她已經死了,不是在四十五年前,而是在不久前。我甚至沒來得及見上她一面。「孟義昌凝視著這張滿懷希望的臉龐,不動聲色地說,」不過,楚小姐,你們早就認識。她後來的名字叫焦一萍。」
「是她?怎麼?怎麼會?「楚天虹面如死灰,聲音抑制不住地顫抖,」董事長,您是在跟我開玩笑吧?您是台灣人,您,您怎麼會跟她有血緣關係?」
孟義昌站起來,臉上的笑容頗難猜度,似乎對自己貿然闖入了她那難纏的關係而深表歉意。他儘量設法用最簡單的語言,輕而易舉地讓她知道,她是如何傷害了他心中愛如至寶的人。自打成名以來,楚天虹還沒遇上過這麼一種彬彬有禮又退避三舍的態度呢!當他如抽絲剝繭般地展現出這些駭人的內幕時,她知道,她是遇上了最強硬且最棘手的對手。
「孟先生,您聽我解釋!」
楚天虹帶著突如其來的焦躁與不安,霍地站了起來。她那雙富有表情的眼睛現在黯然無光了!孟義昌從來只認識這雙會笑的眼睛,現在他卻驚詫地看到,在那張還算年輕的額頭上由於煩躁和苦惱,而陡然增加的皺紋線條,以及那張令人生厭和無法忍受的、還在一張一合的嘴巴……
「還用解釋嗎?「他慢吞吞地打斷她,嗓音很低,幾乎顯得刺耳與沙啞。」難道你所做的一切,還不足以使一個受害者的父親毛骨悚然嗎?我沒想到,你是這麼一個自私、貪俗、厲害、缺少愛心的女人!尤其是愛心,在我心目中,那幾乎是一個成功者所必備的天性!」
楚天虹的臉色也十分陰沉。他們面對面地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地四目相望,仿佛在這個人生的座標點上互相凝視了許久。四周沒有任何動靜,只聽見走廊上的一道房門被打開,隨後便關上了,一切又歸於沉寂。頭頂上那令人眩目的光圈裡,出現了一片可怕的沉悶。楚天虹突然感覺到一陣揪心的疼痛。這種令人沮喪的挫敗局面,她以前還從未領教過。
「看來,你什麼都知道了!「她絲絲地吸著冷氣,好像犯了牙疼一般。」錦城保不住任何秘密,這個世界很小,不是嗎?」
「難道這不是事實?「頓了頓,孟義昌悲傷地嘆氣,」我倒希望,這不是事實。一個前程美好的合作,就這麼斷送了!不能讓人不傷心……」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楚天虹真想嚎啕大哭,卻又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來。她報復性地抓起那個空酒杯,使勁摔在地板上。」這真是荒唐可笑!孟先生,原來您就是為這了個而喝酒?而慶祝?「」是的,楚小姐。「孟義昌的口吻非常抱歉,但他的目光卻是含意深長,」剛認識你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是在創造東西,沒想到,你只會毀壞東西!楚小姐,我是個實業家,不是個浪漫主義者,你把{I}^日由縣寶魯的右兩豐T耐了諸加曲婁美好的東西也.就不復存在,全都喪失了!這既是你的損失,也是我的損失!可惜呀,對此你無法彌補,我也無能為力……」
「天哪!多麼精彩的一場大戲!「楚天虹並沒被嚇倒,而是擺出一副嘲弄的架勢,甚至以輕蔑的語調問,」這麼說,戲要結束了?大幕也快落下來了?」
孟義昌的目光一直盯著地板上的碎玻璃,似乎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這被毀壞的杯子上。與滿室金壁生輝、富麗堂皇的陳設相比,這只是一堆微不足道的小碎片,似乎無足輕重,但卻格外讓他倍加珍惜。孟義昌一開Vl就知道,自己話里所表現出來的沉重感,幾乎令他都說不下去了!
「是的,戲快結束了!大幕也將落下來了!楚小姐,我們的合作還是到此為止吧!我不願說後會有期,只能請你來日珍重。「他費勁地說完,便竭力控制住臉上的惋惜,儘快走出房門。剩下楚天虹獨自呆在豪華而冷清的董事長辦公室里,臉上閃動著惱怒的淚花,嘴裡也留下了失敗的乏味和苦澀……
看來這個老傢伙業已知道,他在合作中受到了如何不公正的利用,而且在未來的感情付出上也會同樣。倘若事情再發展下去,這家綠海休閒村總會有一天真正屬於她的!現在火候還未到,卻被提前揭開鍋。即使她這個總經理再精明能幹,又有什麼回天之術?畢竟資本和股份全是人家的!
楚天虹眼睛裡閃著不屈不撓的淚光,她不會就此罷休,她還會東山再起的!然而可以肯定地說,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里,她卻不得不跟她的幸福美夢和光輝前景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