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秋雨，天空灰濛濛的一片霉敗頹喪，整個城市都籠罩在霏霏細雨之中，連那塊被雨水濡濕的」聖淘沙「招牌，也給人一種虛無縹緲的感覺。

  冉凝站在茶樓靠街的一角，隔著落地玻璃窗打量著外面的世界。紛紛揚揚的雨絲，層層疊疊的花傘，匆匆來去的行人。亂糟糟，髒兮兮，水汪汪，卻又是流動著生命質感的城市！在她的視線以下，是在雨傘中時隱時現浮浮沉沉的無數張臉龐，那些雖在一個城市然而瞬息相見過目便忘的陌生人，生命中真正的過客。在她的視線以上，是一排排濕漉漉、黑黝黝的梧桐樹枝幹，帶著已經開始疏落的枯葉無奈地舉向蒼天。再往上看，便是一覽無餘的真空地帶，影影綽綽若即若離的一片雨霧，活像一副意義含混的抽象畫，更好似一張人生軌跡的座標圖。

  冉凝的心抽緊了，有一份不由自主的感傷與淒楚……

  每當秋雨連綿、都市迷茫之際，她的心總是活潑而清新，腦海中總會浮現出自己最喜愛的詩句：「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

  「好一派描摩不盡的詩情畫意！好一副意蘊深沉的空靈境界！然而今日的霏雨又不同於往，一個她所熟悉、所憎恨的人離開了塵世，而且，他的死並非纖塵不染，卻是跟她大有關連。歡快的激情和雪崩般的絕望在心頭撞擊，她甚至把握不了她自己！人死而方為世人所惜。因為死，生命的鏈條便突然間顯得可貴起來！鬼使神差，陳維則竟然跟焦一萍選擇了同樣的方式離開人間！雖然一個是仰藥一個靠煤氣，但畢竟都是他們自身的意願。而對好友的死一直耿耿於懷的冉凝，似乎本該心滿意足了，但是遺憾的很，她竟然滋生了一股愧疚之心！好像悲天憫人與冷酷無情這兩種品質，是不能夠劃等號的？然而冉凝卻時時想起斯茵的警告，並且心裡頭沉甸甸的壓抑，仿佛陳維則的死，她確實要負一部分責任似的！

  唉，一切都是虛幻，只有死亡才是真實的！真實到可以撼動你的心靈，使你從頭到腳地被改變。物質不滅，而物質與精神是可以轉換的，冉凝現在才深刻地認識到這一點。所以文暢要給她引見心理學家楊楊，她便欣然同意。她此刻需要一個理性的聲音，去壓倒內心出現的哪怕是一絲惶惑、一絲恐懼和一絲疑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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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暢陪著楊楊走近她身邊時，冉凝的目光仍是那麼困惑與黯然。文暢不禁」噗哧「一笑，意味深長地面對心理學家，」難怪你那天會說，死亡將改變一個人！」

  楊楊鄭重其事地指出：「我是說，死亡可以讓一個人更懂得愛！愛與死的關係，往往給人以深刻的印象，我看，你這位朋友也不例外！」

  經過簡短的介紹，冉凝嚴肅地伸手給他，有點泄氣地說：「不，我並不愛死去的這個人，但我有些後悔，如果能早點兒摸清他的思想，或許還可以挽救他？」

  楊楊坐下來，開開心心地微笑著，」那就是愛的表現了！冉凝，我們在這裡談到的愛，一定是多義的。只有正確地理解了這一深刻的真理，我們才能如聖·奧古斯丁所說：可以隨心所欲地去愛，隨心所欲地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冉凝的臉頰微微泛紅，瞟了文暢一眼，又望向這個有著一雙微笑眼睛的年輕男人，」看來，你已經聽說了夏娃行動？」

  楊楊點點頭，目光一變而為炯炯有神，」是的。我相信，你最初的願望是好的，而且也是出於一個愛字。問題是你忽略了一點：人際關係中的願望必須是相互的。如果你僅僅憑著自己的意欲去反對別人的願望，那麼，無論你的願望有多高尚，你都會受到個人自身的局限，受到個人信念和經驗的局限。在你所謂的行動計劃中，也確實有著天真的一面，因為現在的時代，早已遠離了純潔的亞當與夏娃所生存的狀態，無論你採取什麼創造性的行動，也不可能讓人類重返過去那片樂土，讓亞當和夏娃重返他們的家園，恰恰相反，他們可能還會受到難以避免的摧殘。因為人若是想要達到某種境界，總是要必須做出自我犧牲的！」

  冉凝非常吃驚，這個看起來比她年輕許多的男人，竟然一來就抓住了她的痛點，抓住了她痛苦的靈魂！而且，他還對引導她做出有害行為的無意識能力，進行了嶄新的剖析與批判。她壓抑住那一股正在胸腹之間翻騰的熱流，儘量平靜地問：「那麼，楊楊，你能不能給我一點兒指示？能不能告訴我，我們正面臨著一個什麼樣的世界？身逢此時的一個真正追求情感的女人，又應該怎麼辦？「楊楊嘆了口氣，好像被她問到一個難以答覆的問題。他眯起眼睛沉思了片刻，臉上倏忽掠過一絲智慧的閃光，接著便以一種極富感情的語說：「這是一個充滿迷離色彩、極富張力的世界，也是．

  一片包圍著我們的精神荒漠。這世界給我們提出了各種各樣的問題，並且以形形色色的方式考驗著我們。面對最深邃的問題，我們永遠都沒有現成的答案，世界也只有在那些最富有原始生命力的人身上，才能找到終極的價值。這種原始生命力，既是創造性又是毀滅性的力量源泉，而我們每個人都是自身命運的創造者，也都能對這世界做出獨特的原始的貢獻。因為在愛與意志的每一個行動中，我們都同時在塑造著我們的生活，又在塑造著我們自身，也就是說，孕育和擁抱著未來的全部含義……冉凝，你錯就錯在把意志放在了愛的對立面，而且又把這意志和愛等同於對他人的命運操縱……」

  一直沉默不語的文暢，見冉凝滿臉茫然的樣子，就嗔怪地瞪了楊楊一眼，」別說得那麼深奧！你應該像我們教師講課一樣，深入淺出嘛！」

  正說得淋漓酣暢的心理學家，望著文暢那含義深長的目光，不禁漲紅了臉。同樣感到羞赧的女記者眼見這般情景，便立刻斷定這一對男女的關係非比尋常。但她明智地不去加以理會，只是味地想要使自己的靈魂，擺脫那種深層次的痛苦與騷動。．同時，她已經開始喜歡這心理分析的深奧過程了！

  「楊楊，接著說下去！似乎在這個紛繁的世界中，我們這個年齡段的中年人，才是真正充滿迷惘與痛苦的一代，是社會轉型期中進退維谷的一群男女。。。」

  「是呀！「楊楊莊重地點點頭，」你們早年曾經受到過完整的傳統教育，發育成長時又碰上了自然災害，然後歷經半個世紀的動盪變革，飽受難以想像的心理創傷。你們的精神世界蘊含著深刻的衝突，又帶著一種矛盾的情結，步履艱難地走入盛年……但在不期而至的時代變遷與畸變的現實中，商潮翻湧，人慾橫流，商業利潤成為衡量一切價值的尺度，歷史似乎沒有什麼真實的規律可言，神聖與純潔消亡了，美醜顛倒糾攀，愛情與上帝一樣可以放心大膽地去褻瀆……支撐你們精神大廈的理性廊柱已經傾斜，生命核心的價值觀瀕臨解體……」

  文暢激憤地插進來，」這都是因為金錢！我始終認為，金錢是萬惡之源！」

  楊楊表示同感地看了她一眼，」是的，金錢價值不僅取代著政治意識形態的無尚權威，同時也威脅著精英文化的生存。拜金思潮泛濫，享樂主義取代禁慾的理想主義，龐大的消費階層迫使許多人放棄了傳統的道德觀與責任感，轉向為市場服務，另一些人則陷入迷亂或焦慮、亢奮或萎靡，將幻想轉化為冷漠，並在及時行樂與狂放的性愛中去麻痹自己，以種種病態的自我否定形式，來進行對整個社會的反抗……在這種情況下，出現陳維則那樣的悲劇，那樣放棄理想的追求，而淪落為歇斯底里的自我放縱，最後怎麼能不走向毀滅呢？」

  頓悟使冉凝的心胸豁然開朗，這是她經歷了痛苦的自我折磨，而在思想盡頭獲得的精神火花。」這麼說，陳維則與焦一萍的命運悲劇，有著深刻的社會背景和歷史原因？他們都是過去情感上的苦戀者，然而今天欲望的滿足，卻導致了精神上的淪喪！但有沒有這樣的情況呢？有沒有人在這種物慾橫流的生活中，確實存在著某種精神上的嚴重缺憾，或者是情感上的饑渴，因而希望得到滿足？那麼這種對愛欲的渴望，是一種心情的需要？還是一種罪孽的表現？」

  冉凝說這話時，想起了這茶館正是她與某個男人定情的場所，一種內疚和無法排解的劇痛震撼全身……

  楊楊立刻讀懂了她的思想，並且力圖把她從這種沮喪的情緒中解救出來。」你問得對，愛的悲劇性還有一個根源，那就是我們生下來便男女有別，因此我們的靈魂永遠在彼此渴望著，渴望著跟另一半完美的結合。但這種結合註定只是暫時的而不是永久的，因為男人和女人對於情感的領略有所不同，男人在付出愛之後還跟從前一樣，女人卻從此改變了她的一生，甚至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而且這變化往往持續終生。這種男女之間感情上的不同步，是造成他們內心衝突的根源，也是歡樂與痛苦、銷魂與絕望的根源之」

  冉凝有一種感覺，似乎楊楊的這番話並不是單對她一個人說的，因為他的目光始終追隨著在場的另一個女人。他盯著她的女友看，而文暢則低頭盯著地板看。冉凝相信，此刻女友的內心也是極度脆弱，也有一種難以言傳的痛苦……

  大約就在此刻，冉凝突然滋生了一種傾訴的欲望，她想向前面這個年輕的心理學家，原原本本地敞開自己的隱私，暴露自己對愛欲的渴望。接下來的睜間裡，有如開閘放水一般，冉凝將自己內心最隱秘的部份毫無保留地亮了出來。尤其令人吃驚的是，當她端出自己與楚雲漢的親密關係時，曾料想會受到文暢的批評，但是沒有，她一個否定的字也沒說。楊楊對此更是保持著一種專業的、客觀的、同情的態度，直到冉凝講完，他才帶著一種令她感到無限振奮的眼神，來說下面這番話：

  「冉凝，我完全能夠理解你，甚至尊重你這種感情。但我要向你說明的第一點，就是愛與性是完完全全的兩碼事。它們雖然構成了性愛的兩個方面，但性慾是一種來自後方的動力，而愛欲則是一種來自前方的召喚。』性所指向的是滿足和鬆弛，而愛欲的目標是渴望永恆的拓展，還有尋找與擴張。性固然也可以提供驅動力，並且暫時緩解個體的緊張與焦慮，但不能如愛欲一般跟目的相關連，導向永無止境的對更高目標的追求……。。。由於現代人成功地把性與生殖分離，並以此來取代愛，所以導致了性放縱、愛的壓抑和人性的冷漠，使人們的愛越來越陷入一種外在的形式，而且不可避免地導致放棄個人責任，喪失個人高層次的欲望和目標。相對應的則是人格的空洞，感情上的冷漠疏離、粗鄙野蠻，以及普遍的沮喪感和壓抑感，並且在此背後，還隱藏著極大的精神空虛和高度的焦慮……顯而易見，這麼一來，在浮躁塵世中，人們已經喪失了對愛的最本質的追求，更無法將愛和個人的內在欲望合併，提升到一個更高的意識水平。這不是每一個關心中國文化的重建、個體人格的完善以及心理健康的人所應該深思的嗎？所以，我才主張現代的都市男女，都該重新調整自己的生活態度，從更深邃的層面上，去探索新的道德觀和新的理性框架，重整自我精神，也重振生命的激情，以便重建自己的精神家園。冉凝，從這個積極的意義上來講，你跟楚雲漢的感情以及你自己的愛欲，都沒有大錯，那都是些最真實的悸動，真正來自心性的需要。錯的只是你愛的對象。簡單一句話，你愛錯人了！」

  「這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其實，她丈夫就是一個很優秀的男人！「文暢微笑著再一次插嘴，」冉凝，我一直沒明白，你為何不能從石洪駿的身上，找到一切愛的根源？」

  「他可能是一個優秀的男人，但他缺少愛的能力！他心裡裝著全天下，唯獨裝不下一個女人！「冉凝熱烈地，帶有挑釁性地反駁，」我始終認為，對一個好男人的評價其實也很簡單，用武俠小說里的四個字就已足夠：俠骨柔腸。可惜呀，我認識的兩個男人中，石洪駿是有俠骨而無柔腸，楚雲漢呢，又是有柔腸而無俠骨！」

  「這正是一個愛的難題，你永遠不可能在一個人身上，找到最完美的愛。「楊楊意味深長地說，」不過，我個人倒挺欣賞一個男人的俠骨，我覺得，它比柔腸更重要！尤其是我們面對著民族振興的大業，更需要一些鋼筋鐵骨的男人。我始終認為，看一個民族主要是看它的男人。比如日本吧，正因為它的男人都是大丈夫，工作狂，才能在短時間內就把一個國家推向興旺和富強！我們中國男人啊，根本缺少的就是這股子勁頭！「文暢毫不客氣地指出：「這可是跟你剛才說的話，完全是背道而馳！」

  「是嗎？「楊楊像個大男孩似的快活地笑笑，並不多作解釋。

  冉凝卻突然想起肖寧女博士對日本現狀的評論，不由地問：「楊楊，我倒想知道一下，你這個心理學家對女性的評價？」

  楊楊又習慣性地眯起眼睛，沉思著說：「哦，這是一種更為深邃的思考，也是一種更為細膩的感受，我必須從更廣闊的視角來談這個問題……你們聽說過，世界上正在興起的『女神復甦』運動嗎？這也是一種新的歷史觀和文化觀。過去人們認為，神應該無可爭辯是男性的，因而女性就被貶損，自然低男性一等。現在卻有不少人認為，神應該是生命的存在，應當具有母性。而女神也使人肯定到生命與和平的價值，使人聯想到對地球生態和大自然的尊重。可以說，當代人的生活中，女神的合作與創意是人類繼續存在的關鍵，這種意識，已經使女性話題進入了一個更加深刻和更加高尚的境界……」

  冉凝正聽得有趣，身上戴的傳呼機卻突然響起來。她到櫃檯上去回了一個傳呼，神色詫異地走回來，說：「對不起，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得先走了……」

  她離開這問茶館時，內心世界已經發生了某種顯著的變化。真是奇怪！一個聰明、仁愛的心理學家，竟能用一番睿智、精微的觀察與體驗，警覺複雜、內涵飽和的思想，以及生動流暢的語言，將她內心的罪惡感洗除淨盡，使她又還原成了一個誠實、聖潔，有著特殊情感與追求，同時也不乏自尊的女人！她又可以帶著新的神聖願望，以及新的理性模式，去重建自身的精神世界，並且尋找新的生活角度和社會地位啦！

  「她好像變成了一個新人！「文暢望著她的背影，深思地說，」楊楊，你認為她還愛著她的丈夫嗎？」

  「是啊！一個有著成熟才華，也有著獨特個性的女人ｆ 「楊楊答非所問，似乎文暢所提的問題已經無關緊要。事實上，他自己的思緒也已浸漫到其他領域了……

  經過短暫的停頓，文暢又露出雪白的牙齒，對著他微笑，」可我沒想到，一個組織夏娃行動的人，也會偷吃禁果！」

  楊楊深深地嘆了口氣，把身子仰靠到椅背上，再開口時，臉上帶著虔誠的表情。

  「是啊，我們都遠比自己願意承認的更加脆弱和需要幫助，我們也希望去愛和被愛，希望彌補破裂的關係。我們需要人際關係的親密無間，需要感到自己在活生生地活著。我們都希望追尋一個夢，而那夢卻無情地破碎了！「他停頓了一下，又說，」我想，大多數人都曾那樣做過，都曾偷吃過禁果！上天為此定下了戒律，而我們也拼命反抗過！我們的不順從，甚至給整個人類帶來了懲罰和羞恥，帶來了痛苦和罪過，那正是伊甸園的故事……上帝曾給了亞當和夏娃一個機會，讓他們去選擇順從還是背叛？但上帝並沒能更好地控制人類的愛欲！當無人知曉的時候，我們都想去嘗一嘗禁果，想嘗一嘗亞當與夏娃當時真正想要的一切！因為，我們並不想終生都生活在上天的統治下和對命運的屈服與順從之中……你知道，只想嘗那麼一點點。問題是，這甜蜜的一，卻常常導致我們意料不到的許多事情！生活有時是很會捉弄人的，為此你就不得不付出犧牲……」

  文暢感覺到他含有深意的目光，臉上不覺微微發燙，眼神卻顯得更為振奮。」你是指，我們？」

  楊楊苦笑了一下，望著面前這個他正以一種嶄新的方式意識到，自己早已在愛著的女人，突然間感到心灰意冷。」文暢，你始終是那麼聰明、冷靜，對嗎？你從來不表示自己的意願，一切都被壓抑著，於是你就不得不在自己的內心構造一個完美的憧憬……「」不是，我也在執著地追求著！我追求的是真誠、正直和開放的人際關係，那或者是一種真摯的感情、一種內在的衝動，甚至是一道會心的眼光、一種美妙的幻想……道德和標準在這裡已變成了內在的意義。「她看著他，臉上毫無表情，」但是，我們倆不合適。楊楊，絕對地不合適！」

  楊楊發出了呻吟一般微弱的質問：「因為，你比我大了十四歲？」

  文暢停了幾秒鐘才回答：「是的。在這個片刻里，你會感到很幸運，因為你遇上了一個值得你愛的女人，而且，我也很愛你。但在今後某個時光里，你會令我心碎！你的生活那時仍然充滿了活力，而我已經垂垂老矣！我們會把所有的事情都搞糟，會把人際關係也弄得很失敗，而且給自身帶來極大的傷害，就因為我們現在想嘗一嘗禁果！不，既然生活中還有許多更重要的東西，我們又何必去冒這個風險呢？」

  兩個人又沉默了幾分鐘，然後楊楊睜大明亮的眼睛，激烈地反駁：「你從來就沒有想到過，事情可以是另一種樣子？你可以嫁給我，做我的妻子！我不在乎別人怎麼評價這件事，也不在乎這種事在社會上能否行得通，我只知道，我們彼此愛著，而且我們也彼此需要！」

  文暢冷靜地指出：「可是，你從來就不敢保證，你會永遠愛我！「楊楊做了個絕望的手勢，」這正是你們這一代和我們這一代的最大區別！你們想要的是永恆，而我們只關心現在！」

  文暢拉過他的手，仔細地端詳著。這隻手遠比她自己的要年輕，手指修長圓潤，掌心紋路清晰。她輕輕地嘆了口氣，」一隻完美無缺的手！從你掌心的紋線就可以看出，你想得比我要簡單得多……

  」

  楊楊收回手，大聲抗議：「不，我們都是殘缺不全的人。從理論『二來講，人類是被召喚到一個不斷完善自我的進程中，但我們大多數人總是先嘗受誘惑，然後再被拯救！人們正是在困擾自己的深淵中，才明白了人類如不服從上帝的安排，將給自身帶來多麼大的災難！而幸福，卻永遠在可望不可即的頂峰閃爍著光輝……「文暢微笑著打斷他，」我發現，就像醫生不能給自己治病一樣，像們心理學家一談到自身的問題，就邏輯混亂了！」

  楊楊沉默了一下，憂鬱地望向窗外的糜糜細雨，」不，我始終堅持邏輯，因而我知道，許多人失去了長遠的東西，拋棄了自己精神上的安寧，只是為了嘗一口蘋果的甜味兒。文暢，我們也不例外，我們所有的人都這樣。所以，我們也不能去做別人命運的裁判。夏娃行動失敗就失敗在這裡！」

  沉默又一次籠罩他們，然後文暢才幽幽地嘆了口氣，」無論我們的命運如何，楊楊，我永遠也不後悔認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