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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1)

2024-10-04 09:22:46 作者: 莫然

  夏水琴近來異乎尋常地容易動怒,她幾乎對周圍的一切都懷有敵意,似乎她要進行的每一件事,總是遇上令人生氣的小插曲;似乎至愛親朋都在給她冷麵孔看,丈夫,女兒,婆婆,還有繼子。往常十分遷就她的趙寧新,似乎也厭倦了她那咄咄逼人的架勢。她向女兒追髒的當晚,趙寧新一上床就以背對她,倒弄得夏水琴一頭霧水一肚子火氣。既然丈夫不贊成這種行為,為何把此事告訴她?又一個冷冰冰的夜晚降臨,夏水琴決心也包紮起心靈的傷口,對丈夫不理不睬。夫妻倆又是背靠背地熬到半夜,趙寧新到底頂不住了,伸出一隻胳膊搬過妻子肩頭,擁著她撫慰道:「好了,別生氣了!那一萬元的事,我們慢慢再追尋吧!」

  

  「追尋?追尋個屁!「夏水琴沒好氣地說,」還不是只有靠我去賺?!我就不信,偌大一筆錢放在家裡,它還能不翼而飛?」

  趙寧新沉吟了一下,神情變得嚴肅起來,」無論如何,我不大相信是明明乾的,要是小剛還有點兒譜。你那種逼問的方式,就像警察對小偷!明明已經是大姑娘了,她怎麼受得了?」

  夏水琴沒吭聲,眼睛仍然注視著地板上踏腳用的小羊毛毯,怏怏不樂。

  趙寧新又把胳膊放在她腰上,有意想逗她開心,」喂,別那麼不高興吧?水琴,這事已經過去了,別再為它煩惱了!我愛你,這才是最重要的。我們在一起很快活,不用為任何事擔心,錢就更不重要了!」

  「我倒不擔心自己。「夏水琴的聲音充滿了疲憊,聽來還有些激動,」明明這姑娘老大不小的了,可總給我惹麻煩,我跟她的關係也是忽好忽壞……老趙,你看,我們要不要把明明送給她爸?反正這兒也住不下,陳維則那裡還有一間空房,就是原來焦一萍住的那間,都在一個院子裡,也很方便……」

  她微笑著轉過身,正碰上趙寧新驚異的眼神。月光下她看得很分明,這種驚愕而不贊成的神情就像是印在丈夫臉上。」水琴,她是我們的女兒呀!你和我的女兒!你怎麼會想到,把她託付給陳維則那種人?難道你就不怕,她獨自一人住進焦一萍那間屋子,也會出大問題?」

  夏水琴嬌嗔地推他一把,」你呀,就是喜歡疑神疑鬼的!那麼大的姑娘了,還不會照料自己?還會出什麼大問題?」

  「親愛的,你恐怕對自己的女兒不夠了解吧?「趙寧新說著,聲調也變了,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閃著狐疑的亮點。」說正經的,剛才明明起夜時,我還在客廳里沒睡。我見她走路偏偏倒倒的,步子都踩不穩,臉色也是蒼白得嚇人……我看她是病了,而且病得還不輕!明天早上,你可要記住去看看她!」

  夏水琴撇撇嘴,無動於衷地回答:「我看,你是小題大作了!她那樣子,能得什麼病?總不會是吸毒吧?」

  話雖如此,夏水琴卻是一夜沒睡好。次日醒來,已近向午時分,家裡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她洗漱完畢正要出門,突然想起丈夫的話,又拐回到女兒房前敲了幾下門,大聲喚道:「明明,你起來沒有?是不是病了?「~

  房間裡寂靜無聲,水泥地面泛起一股涼意,傳達給她一個信息,是那種熟悉的平安的沉悶。夏水琴放下心來,拎起包準備出門。在客廳里碰上了剛買菜回來的小保姆,也只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今早看見姐姐起來沒有?她去上學了吧?」

  不料小保姆隨答道:「沒呢!她昨晚一直翻騰不安,今早卻冢頭大睡,好像是病了……」

  夏水琴嚇了一跳,油然而生愧疚之心。她這個做母親的,還不如趙寧新一個大男人心細!恐怕,自己是從不把這個女兒放在心上吧?她返身又去敲那道緊閉的房門,奇怪,仍是無人應聲!再一擰門把手,才發現門已經從裡面鎖住了!這下她可慌了,連忙招手叫小保姆:「快!快拿鑰匙來,把門打開!這是怎麼回事呀?」

  小保姆聽得她聲音不對,也急忙」咚咚咚「地跑過來,那腳步聲一下一下就像重錘敲擊在夏水琴心頭,令她更加心急如焚。小保姆抖顫著手開鎖時,她也控制不住地渾身哆嗦起來。終於門鎖開啟,夏水琴一個箭步衝進房間,只見女兒臉色蠟黃地躺在床上,睡得死沉死沉,黑髮凌亂地散落在枕頭邊,似乎預兆著一個更大的不詳,夏水琴的頭」嗡「地一下子炸開了!

  此時,跟進來的小保姆瞥見地板上有一灘血,也禁不住」哇「地叫出聲……

  夏水琴腦子裡一片空白,她混混沌沌地撲到女兒床前。仿佛有種神奇的力量自天而降,在陳明明身上起了作用,她突然睜開眼睛看著焦急萬狀的母親,輕輕吁出一Vl氣,嘆道:「媽,我對不起你!我……我吃了安眠藥,還割了腕……不知道為什麼,沒死……「同樣神奇的力量也在夏水琴身上颳起了一場狂風暴雨。她心頭迸發出從未有過的母愛之情,似乎當時當地,這就是愛的最高形式了!她果斷上前一步,把女兒攔腰抱起來,堅決地說:「那是媽不想讓你死!沒關係,你會好起來的……媽這就送你上醫院……「她抱著女兒走出家門,突然感覺頭暈目眩,腳也仿佛是踩在海棉上,軟癱無力。想到女兒既能開口說話,料無大礙,看來安眠藥也吃得不多。所幸這裡離外貿公司很近,她就讓果姆在傳達室打了一個電話,不到十分鐘,陳維則便開著一輛轎車風馳電擎般地駛來……

  兩人從未有過的齊心協力,配合默契,一句多餘的話也沒說,就把女兒扶進后座,然後陳維則又心急火燎地開往市立醫院。這時小姑娘也沉沉睡去,口涎順嘴角流到衣領上。夏水琴見女兒臉上蒼白得沒一點兒血色,嘴唇青紫,黑髮披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樣子,心裡頭真是百感交集。如果陳明明就此撒手人間,她會不會自怨自艾一輩子?對,陳維則還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兒呢!他有錢,他應該拿出這一萬元,還女兒一個清白……

  正胡思亂想著,突然車頭被人重重地撞了一下,接著前後左右幾部車全都停下來,陳維則受驚似地坐在自己位置上一動也不動,前面那輛微型麵包車,當地俗稱」微微兒「的卻跳下一個人來,衝著他們大喊大叫:「你是黃師傅呀?開得什麼車!橫衝直撞的!瞧,把我車燈都撞壞了!」

  夏水琴連忙拉開車門跳下去,不顧一切地嚷道:「對不起,我女兒出事了!我……我老公他心慌意亂,不留神碰了你的車!多少錢?我賭!」

  那人探頭看了看,只見陳維則呆呆地握著方向盤,陳明明昏迷不醒地躺在后座上,面部表情不由得軟下來,」算了,你走吧!我記下了你的車號,以後再說……「夏水琴拉開車門重又坐下,嘆道,」這世上還算是好人多……哎,你快開呀!愣在那兒幹嗎?」

  此時此刻,陳維則真不知道用何種表情何種語彙來表達內心的沉痛。他的心情真是難以描摩……唉,如果他現在還是夏水琴的丈夫,如果他始終跟妻子恩恩愛愛地過下去,他們的女兒還會尋短見麼?他剛才那麼不要命地開車,就是想發泄長久以來鬱積在心中的苦悶,他現在恨不得將自己撕裂、肢解、砸扁、撞碎……他為自己是一個不盡職的父親而羞愧萬分!冉凝是怎麼說的?他早就忘了這個女兒!

  急救室里的一切都是那麼觸目驚心,到處籠罩著一種不詳的預感,哭哭啼啼或臉色陰沉的人們就像一隻只蒼蠅,在身穿白大褂的醫生護士周圍」嗡嗡嗡「地盤旋著。幸虧斯茵還沒下班,接猻夏水琴的電話就從住院部趕過來,親自主持一系列的搶救措施:包紮傷口,灌腸,輸液……原來陳明明不僅吃了幾十片安定,還當真用刀片切腕!幸虧小姑娘狠不下心來殺死自己,腕上的傷口雖然一道又一道,重重疊疊,讓人看了心驚肉跳,卻都不太深,沒有一道傷至動脈血管。除了在家裡地板上淌的那一灘血之外,再沒有任何可怕的情景發生。

  「怎麼樣啊?她的情況怎麼樣啊?有沒有大問題?不會留下後遺症吧?」

  夏水琴也像那群沒頭蒼蠅般的家屬一樣,抹著眼淚問了又問。

  陳維則咬緊牙關,遠遠倚在大廳里的柱子旁瞭望這一幕,黝黑的悲傷和濃郁的痛悔,在他眼睛裡滯重地流淌著……

  斯茵一言不發,只是手腳麻利、有條不紊地處理著一切,對這呼天搶地的母親的哀號不置一詞、充耳不聞。她有理由生夏水琴的氣。早幹什麼去了?眼見得小姑娘把自己折磨成這樣,她的心也碎成千條萬片了!

  另外一個女醫生看不下去,沒好氣地斥責夏水琴:「哭什麼?問什麼?你女兒不過才吃了幾十片嘛!昨天送來的一個女孩,吞了整兩瓶安定也沒事兒呢!現在的娃娃喲……」

  陳維則大踏步地走過來,兩隻眼睛瞪得溜圓,兩隻大手捏得格格直響。」是啊!她準保沒事兒,她有血統遺傳嘛!我早就吞服過兩大瓶安定,不也好好的嗎?」

  那女醫生望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避開去,心裡在想:這人不是瘋子就是歹徒!瞧那眼神兒,嚇死人!

  斯茵嘆了一口氣,不看陳維則一眼,卻對夏水琴說:「她需要輸液,還要住院觀察。你最好先回去,給她收拾幾件衣物用品拿來。我在這兒守她,待會兒你回來再換我……」

  夏水琴感激不盡地連連點頭:「好、好……但是都快到中午一點了,你還沒吃飯呢!」

  「不要緊,我餓慣了。「斯茵反倒叫住她,」你乾脆在家裡吃了午飯再來。」

  「太謝謝你了!「夏水琴連聲說,又推了陳維則一把,」讓他在這兒守著吧!他也該盡一點兒做父親的責任!」

  斯茵摘下口罩抬起頭,發現陳維則正目不轉睛地盯住她,便一轉身輕盈地走開。」我去落實床位,你讓他去交費吧!」

  夏水琴要了輛出租駛回家中,一路淚眼滂沱,似乎將一輩子的都流盡了!痛悔的眼淚和錐心的自責像鞭子一般抽打著她的臉頰,蕩滌著她的靈魂。她在心裡反反覆覆地問自己:如果女兒就此長眠不醒,她該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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