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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09:00:45
作者: 張成功
陸伯齡終於接到了聶大海的指示:立即對劉振漢展開調査,必須在一周內全部結束,拿出處理意見。於是,他像一個短跑運動員,總算等來了發令的槍聲,以最快的速度確定了調查組的成員,迅速展開了調査工作。並決定第一步先找有關人員談話,爭取拉過幾個人來,孤立劉振漢。
他經過認真的考慮,把王明和李冬列為首批談話的人選。他們是劉振漢的左膀右臂,只要能把他們攻下來,就成功了一大半,不怕劉振漢不低頭。他在市公安局幹過幾年副局長,對劉振漢是很了解的,可以說,劉振漢是個智勇雙全、很難對付的人。先掃清外圍的障礙,就能對劉振漢形成強大的壓力,迫使他就範。
他先找了王明。
王明向他及調査組其他成員如實講述了審訊張峰的情況,堅決否認了任何關於刑訊逼供的說法,他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做王明的思想工作,要王明打消顧慮,清醒地認識到目前的處境,只有劃清界線反戈一擊才是惟一的出路。並幾次暗示,只要他能承認刑訊逼供的事,可以不對他作任何追究。但王明未加任何思索地就一口拒絕了他的勸告和誘惑,說此案在審理中沒有絲毫超越和違背法規的地方。尤其是劉支隊長,在每次審訊中都堅持了不誘供、不逼供的原則。這種刑訊逼供的說法簡直是荒唐至極,讓人莫名其妙。
陸伯齡對王明無計可施,最後只好沮喪地結束了談話。
同李冬的談話不僅讓他更加失望,而且如坐針氈,一直處在心驚肉跳之中。李冬參加了對張峰的最後一次審訊。他可以負責任地說,絕不可能發生刑訊逼供的事來。因為在此之前,案子的偵審工作已基本結束,張峰已經全部供認了所乾的壞事,再說有關案件的證據已全部在案,沒有對張峰施壓的必要,劉支隊長和王明只是核實幾處極小的細節,怎麼可能發生刑訊逼供的事呢?李冬為了讓調査組對這個案子有所了解,又把案件的前後經過詳細地講述了一遍,略略透露出了一些辦理案件中的波折。他在最後說道,案件的本身並不複雜,事實清楚,證據齊全,複雜的是這案件背後的某些令人深思的東西,其中也包括你們所進行的調査。明眼人應該不難看出,張峰為什麼會突然死去?又是怎麼死去的?他的死到底對誰有利?
陸伯齡聽得滿頭汗水,從調査組其他幾位成員那凝神屏氣傾聽的神態和不時向他投來的疑疑惑惑的目光里,他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不得不倉促地結束了同李冬的談話。陸伯齡對同劉振漢的談話是非常慎重的,從方式到內容甚至場合都作了精心的謀劃。如何把談話的每一個環節都緊緊銜接上,在什麼時候用何種態度才能產生最佳效果,以及既要誘使對方鑽進自己布下的圈套又不讓對方察覺等等,他都進行了反覆的考慮,構想得絲絲人扣。
他必須保證談話萬無一失,出現任何微小的差錯和漏洞,都可能導致自己的被動。
劉振漢走進政法委會議室,便感覺到了一種凝重嚴肅的氣氛。陸伯齡和另外三位調査組成員正襟危坐,一副不苟言笑的神態。
陸伯齡站起來寒暄了兩句,然後把調查組成員向劉振漢逐一作了介紹。劉振漢向他們笑了笑,點點頭就在陸伯齡對面坐下了。
「我們這次是調査犯罪嫌疑人張峰在看守所被毆打致死一事的。劉支隊長是此案的主辦人,所以,想請你談談有關的情況。」陸伯齡斟字酌句,作了開場白。
劉振漢點上香菸,抽了幾口,然後說道:「這個案子的情況,大家可能都已經有所了解,我在這裡就不重複了。需要指出的是,張峰的死,絕不是偶然的事件,只有把它和整個案子聯繫到一塊才能作出正確的推斷和分析。在座的諸位,都是搞這個工作的,尤其是陸書記一直都是我的領導,就用不著我班門弄斧了吧?」
陸伯齡神情顯得有些不自然,乾咳了一聲說道:「當然,我們對這個案子也是很關心的,但我們來的主要任務是調査張峰的事件。從我們初步了解的情況來看,這件事好像跟你有些牽連,所以,是不是請你詳細談談接觸張峰,尤其是審訊他的一些情況。」
「接觸和審訊張峰,我們都是嚴格依照法律程序進行的,我不明白陸書記所說的有些牽連到底是什麼含義,更不清楚你們要了解接觸張峰和審訊他的哪些情況。我們都是國法的執行者,最好還是直來直去,就沒有必要像對待犯罪嫌疑人那樣繞圈子了吧!」劉振漢依然是沉穩平靜的語調。
陸伯齡沒想到劉振漢一開始就擺出了咄咄逼人的攻勢,不得不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定了定神說道:「能夠接觸張峰的,除看守所幹部外就是你們了。這就是我們為什麼找你談話的原因。而有牽連的真實含義,就是我們了解到你們在審訊中動用了一些極端手段,想請你就這些問題如實地講清楚。你是黨員,是刑警支隊長,就用不著我強調黨的政策和有關法律條文了吧!」
劉振漢只覺得一股熱血直衝腦門,心底的無名火蹭地直往上躥。陸伯齡的話已明白無誤地告訴了他,他們已經定好了調子。你所有的提示和解釋都只能是徒勞的,等於是對牛彈琴,不會起絲毫的作用。他不停地警告自己:愈是這樣愈要保持冷靜和清醒,不能讓他們抓住態度不好對抗組織等等諸如此類的把柄。這場所謂的談話,實際就是對他動手的前奏曲,他必須沉著應戰,打好這場至關重要的硬仗。
於是,劉振漢在騰地站起來之後,又穩穩地坐下了,冷冷問道:「陸書記的意思是不是說,張峰的死,不是看守所幹部所為就是我們所為?」
陸伯齡摸了摸泛青的下巴,盯著劉振漢反問道:「那劉支隊長有什麼更好的解釋?」
「這還用得著我解釋嗎?接觸張峰的人多得是!我不知道,陸書記是如何作出只有我們和看守所幹部才能接觸張峰的結論的?」
「還有哪些人?」陸伯齡閃動著驚疑不定的目光。
「嫌疑人!跟張峰關在同號的犯罪嫌疑人!」劉振漢帶著譏誚的語調說道:「跟張峰接觸最多,而且有機會對他下手的正是這些人!不知陸書記為何把這些犯罪嫌疑人丟棄一邊,只把目光和矛頭對準同你一樣穿著警服而且是提著腦袋跟著你乾的下級身上?我更不知道,是陸書記、真的忽略了還是有什麼其他的不便言明的隱情?」
陸伯齡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尤其是劉振漢最後幾句話,像鋒利無比的刀刃,切割開了他那深深包藏的禍心。他頓時感到一陣眩暈。
劉振漢繼續說道:「對你們來調査,我一直是持歡迎態度的。如果真能把張峰的死因査清楚,對整個案件的審理會大大地加深和促進一步,天都的老百姓會深深地感謝你們。」說到這裡,劉振漢話題一轉:「但如果你們來調査,是秉承了某人的旨意,帶著條條框框,來達到某種企圖或是某種目的,那就不能不令人擔憂了!我劉振漢是個普通的刑瞀,偵査破案,懲治犯罪是我的天職!在這裡,我可以向諸位申明,你們可以剝奪我刑警的權利,甚至把我投進監獄送上刑場,但任誰都別想讓我做出對不起法律對不起老百姓的事來!作為一名警察,能以身殉法以身殉職,應是他最感自豪最感榮耀的事情!」
調査組的另三位成員屏息靜氣地傾聽著劉振漢略帶激昂地鏗鏘之詞,心裡翻江倒海般地思索著。當他們了解了案件的全部情況之後,尤其是同李冬的談話,使他們隱隱地察覺出了案件背後的某種背景。而此案的主要嫌疑人是聶明宇,張峰的死就更是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此時此刻,他們把疑惑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了臉色鐵青的陸伯齡。
「劉振漢同志!」陸伯齡被幾位手下看得有些氣急敗壞,不由得惱羞成怒,「我們讓你來,不是聽你在這兒大發豪言壯語的!我們是代表組織同你談話,是很嚴肅的事!你毫無根據地誹謗我們別有用心,無端地攻擊市委領導以權壓法是要承擔後果的!」陸伯齡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不得不頓了頓,喘了口長氣,接著大聲說道:「可以毫不隱瞞地告訴你,我們不僅已査清了你刑訊逼供致死人命的事實,而且掌握了有關的證據。狡辯和抵賴是無濟於事的,只能加重你的罪責,現在擺在你面前的惟一出路,是老老實實向組織交代違法辦案的事實,爭取從寬從輕處理,任何幻想和僥倖只能誤了你的前途,連累你的同事,損害你的家庭!希望你能認認真真考慮清楚!」
劉振漢劍眉倒豎,雙目圓睜,「你査清了我刑訊逼供的事實,你掌握了我致死人命的證據,那你還找我談什麼?你現在應該做的是立刻把我拘捕歸案,起訴判刑!而不是打啞謎,鬥嘴仗,窮擺龍門陣!」
陸伯齡被噎得喉結上下滾動了兩下,嘴張了張,終於沒能說出話來。
劉振漢雙臂撐桌,眼睛逼視著陸伯齡,「我可以毫不含糊地告訴你,你所說的事實是編造的,你所掌握的證據是虛假的!不然的話,你們調査組敢對張峰的同號人犯逐一進行清査核審嗎?我也不隱瞞地對你說,真正的兇手就在他們中間!如果你敢査,就說明你是維護法律的政法委書記,就證明你們調査組是堅持黨性原則的調査組!反之,就說明也證明了我剛才所講的,並非是毫無根據的誹鎊和對市委領導的無端攻擊!陸書記,你敢表明你的態度嗎?」
陸伯齡被劉振漢步步緊逼的問話弄得額上冒出了細碎的汗珠,被擠到牆角的他,不得不強撐著腰杆說:「凡是和張峰有接觸的人,我們都要調査,但要一步步進行。至於怎麼査,什麼時候查,那是我們的事,你無權過問,你現在所要考慮的,應該是你自己的問題。」
「哼、哼……」劉振漢發出幾聲輕蔑的冷笑,「你什麼時候査,怎麼查,我當然無權過問,可我要問的是,此等重要迫在眉睫的事為什麼不馬上就査?你不認為,你這種貌似堂皇的藉口和理由是一種心虛的表現嗎?其實,你心裡比我還要清楚,査出真正的兇手就會帶出幕後指使和策劃的人,就會把他們的陰謀和險惡用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你這位肩負重要使命的調査組組長就無法交差……」
「砰!」陸伯齡忍不住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打斷了劉振漢一句比一句鋒利的話。他知道,如果讓劉振漢繼續說下去,那老底就全都抖落出來了,調査組另外幾位隨他來的成員,情緒和態度已經出現了明顯的波動和變化,這是十分危險的信號。
「今天的談話,就到這裡吧。」陸伯齡板起沮喪而又無奈的面孔說道:「劉振漢同志,你的態度令人很失望,希望你回去好好考慮考慮,我們還會再找你談。」
劉振漢站起身,微笑著向調査組的幾位成員點點頭。本來,他還想提醒陸伯齡幾句,但是忽然間便覺得沒了興致。於是,他轉過身,大步走出了小會議室。
望著劉振漢的背影,陸伯齡的目光里透出幾分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