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08:32:07 作者: 楊東明

  大概是在軍隊養成的作息習慣,我一到晚上十點半就犯困,且不管羅閩仔桌上的檯燈要亮到何時,我眼皮一合,就算是自己給自己熄燈了。

  蘇科長也有良好的作息習慣,每至午夜,必敲門而人一手提酒,一手捧著四個松花蛋,身後則跟著笑吟吟的賈繼宜。

  三隻杯底都斟了酒,我的杯子裡斟了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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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咋個喝法?」蘇科長問。

  「行個酒令,好喝出韻味。」賈繼宜搶先道。

  老賈說的「行令」,無非是「頭咬尾」。上首人說個「野火燒不盡」,下面接上「盡——情喝」什麼的即可。

  蘇科長為先,眯著眼說句「長風破浪會有時」。賈繼宜立刻抖擻精神,迫不及待地接上「時易失,心徒壯,歲將零——」

  羅閩仔早不耐煩,伸出五指嚷嚷道:「誰個比賽小學生背書,娘希匹,划拳劃_!」

  蘇科長吐出個「三星照」,拇指、食指、中指伸開,儼然大駁殼槍,直直地朝人逼著。

  於是硝煙頓起,軍閥混戰。

  酒暖腸熱,語多話稠。此時論天下事,縱橫捭闔,個個顯出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的氣概,端的是一群淺水困龍,小城俊傑。

  「娘希匹,政治玩藝,絕對不講人情、人性。文成公主嫁給外姓人,有什麼愛情?政治聯姻罷了。咱們的省委書記的兒子,娶了省長的女兒,組織部長和宣傳部長早是親家。再弄下去,省委開會,就變成親戚聚會啦!」羅閩仔言辭激烈……

  「是呵,省委書記的兒子,小學和我同桌。組織部部長的女兒,嫁的是報社總編輯的兒子……」

  我儼然以知情人,做著補充修正。

  蘇科長和賈繼宜聽了,便都慨嘆。

  「咱們安州地委又怎麼樣?雷天民原來是省委書記的秘書,還不是抱粗腿才當了地委第一書記?看看咱們各縣縣委,地直各局委——娘希匹!」

  蘇科長抿口酒,嘆一句:「為官不仁吶……」

  賈繼宜則作激昂狀,拍案道:「書生何用?唯有憂爾。『居廟堂之高,則憂其君處江湖之遠,則憂其民』。」

  羅閩仔從中央到省,到地區,到縣,一路掃將過去,仍舊意猶未盡。此時,忽然話頭一轉,將鋒芒對準了文教局的文化科。

  「蘇科長,陳昆蓉這女人憑什麼就不下來,老是舒舒服服坐辦公室?」

  「女同志嘛——」蘇科長咧咧嘴。

  「女同志?嘿嘿,『男女都一樣』!告訴你,這個女人可不簡單。文化科,所有柜子、箱子的鑰匙你都掛在她的褲帶上,她不把文化科盜空了才怪。你去瞧瞧,她家的屋頂棚是宣紙糊的,每回調演買的那些金絲絨綢呵緞的,都成了她女兒她婆婆的衣料啦……」

  羅閩仔不依不饒地只管念著討伐檄文,蘇科長陰沉著臉,兩塊大顴骨愈發顯得峻拔偉岸。

  大家都無趣。

  於是,都無味地默默喝那酒。

  每人的松花蛋都已啃完,賈繼宜忽然掂出女人來做下酒菜。

  他極響地咂了一口酒,解嘲地說:「真的,老蘇。該讓陳昆蓉下來陪陪弟兄們,『紅袖添香夜讀書』啊——」

  賈繼宜邊說,邊扮著戲劇里的多情小生。

  於是,大家禁不住都笑。

  羅閩仔笑成一隻雨季的青蛙,使勁拍著老賈的肩背,「紅袖?娘希匹,白肉!哈哈——,你當心,那娘們胃口好,餓著吶。你們猜,她對我老婆怎麼說?『俺那男人沒用,一爬上來就完事。還,還——還笑!』。」

  羅閩仔學著那女人咬牙切齒,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一個「還笑」,活脫脫地描出那女人慾縱不得,欲罷不能的心態。

  「我的乖,怪不得半晌午她讓我去她家拿劇本。大熱天,她穿個小背心短褲衩,那身白肉,『刷——』直晃眼!」

  我吐著舌頭,眼前猶然閃著那道燦然的白光。

  「哈哈,你可是道好菜。」羅閩仔樂。

  「嘻嘻,陳昆蓉想吃童子雞!」賈繼宜擰我鼻子。

  那時,我尚未討女人,每每是他們磕牙的小瓜籽。

  「嗯——」蘇科長重重地抿幹了杯底的酒,從鼻孔里說一句:「不早了,明天還寫。睡。」

  於是,這個夜班便宣告加完。

  淡白色的月光透進屋,把夜凝成一團酸奶糊。

  羅閩仔用被子蒙著臉,腦袋使勁兒往枕頭下面拱,一副對枕頭仇恨已極的樣子。

  「楊子——」他猛地掀開被子,露出腦袋你知道,蘇文儒為何重用陳昆蓉?」

  「不知道。」

  「哈哈,娘希匹,因為老蘇和那女人有一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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