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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託付後事

2024-10-04 08:20:08 作者: 劉慶貴

  10月26日早飯後,發射中隊安排睡覺。周扒皮睡得最香,他是個瞌睡蟲,每次熄燈號音響後不出10分鐘,准打起呼嚕來。和他一個宿舍的田顯琨,此時卻輾轉難眠,昨天他接到父母來信,說家裡為他說上了一位姑娘,還寄來一張照片。他悄悄打開隨身攜帶的小皮夾,拿出一張照片,一位留著短髮的俊俏美人正對他微笑。他悄悄地問,你笑什麼?她好像說,我笑你還不快點回來娶我。等著吧,任務結束就回去。田顯琨默默說完後,將被子拉上來蒙住頭,輕輕地吻著照片中的美人……

  在樓上東頭七班的宿舍里,班長何旭紅心裡坦然,睡得自然踏實。昨天晚上,他把所有物品整理歸類:第一類是部隊發的軍衣軍褲帽子鞋襪,他集中成一包,萬一犧牲了,這包物品送給班裡最困難的同志。第二類是他的學習心得筆記和書籍,還有兩套新軍裝,這是留給家裡的,其中幾件心愛之物,是他要送給正在上大學的妹妹的禮物。第三類是留給班裡的公用物品,他寫了清單,鎖在班長專用抽屜里,準備起床後交給副班長趙昌修。何旭紅有慢性腸炎,時好時壞,也不知睡了多長時間,肚子一陣告急,一下子把他鬧騰醒了。

  何旭紅起身上完廁所回來,看到對面床上的副班長趙昌修醒了,就輕輕叫他起床。何旭紅打開班長專用抽屜,拿出班務會記錄本和兩個信封,交待說:「這是全班戰士的存款折,有清單。我的存摺在另一個信封,這些年我一共攢了387元錢,如果我犧牲了,給我妹妹留下100元,給班裡比較困難的四名戰友每人25元,你家裡困難,給你留下30元。剩下的157元,如果黨組織吸納我入黨,就作為我的第一筆黨費,如果沒有被吸納入黨,就作為我最後一筆團費。我的物品整理成三包,放在貯藏室,上面都寫明了。」說完,何旭紅鎖上抽屜,把鑰匙交給趙昌修。

  何旭紅又上了一趟廁所,然後朝衛生隊走去。值班醫生凌芸傑見到何旭紅頂著大風進來,關切地問他的腸炎怎麼樣了。

  何旭紅苦笑著說:「都好了,不知怎麼才又拉上了。」

  凌芸傑望著他發黃的臉,說:「你就不應該停藥。病菌這種東西,要一鼓作氣把它殲滅,否則有耐藥性就麻煩了。這樣吧,我給你換一種藥,保證下午就好。」說完,低頭給他開了處方,包上藥,對他說:「回去就吃,不能再馬虎了。還有,尉遲璉捷暈車,你把這瓶藥帶給他,讓他上車前吃五片。任務期間我也在陣地,有事隨時找我。還有,回去告訴你們領導,今天氣溫低,給大家燒點酸辣湯喝。」

  正對著何旭紅的樓下房間是指導員郗祁生,通信員剛從郵局回來,給他送上兩封電報。郗祁生接過一看,一封是鄒巴璞的,一封是上官彩真的。他首先拆開了上官彩真的電報,上書「科乖校擇畢遠日走四次95」12個字。那個年代,基地官兵和外界聯繫,除了寫信就是電報。因為基地地處偏遠,北京出版的《人民日報》和《解放軍報》送到4號官兵手中時已經過去一星期,而從廣西、雲南寄來的信,要半個月甚至二十天才能收悉。因此,如果遇到急事,惟一的手段就是電報。但官兵們最怕的又是電報,因為一般事情誰也花不起錢發電報,只要有電報,不是親人病重病危,就是傷亡病故。發電報按字數收費,字字珠璣,標點也算字,一個標點就是一碗飯啊,因此人們發電報是不用標點的。

  郗祁生看著上官彩真電報上的12個字,揣測半天,只知道第一個字是指她的兒子上官欽科,其餘也就不知所云了。他突然覺得奇怪,怎麼她的電報送到這裡來了呢?要不要給她打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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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空爆試驗郗祁生向上官彩真袒露心扉後,這段時間兩人一直忙於任務,再沒在一起談過個人的事。雖然兩人常常在發射場相見,但各人有各人的事,每次匆匆見面只是偷偷一瞥,會意一笑。但說來也怪,他心裡總是放不下她,每天要是見不到她,就像缺了樣重要事情似的。「這次試驗任務,有很大的危險性。我定位在離死神一百多米的地下室,萬一我……」上官彩真那天說的這句話,不知為何,總是時不時地在他的腦袋中閃現出來。每當此時,郗祁生就拼命搖頭晃腦,要把這句不祥之語從腦袋裡晃出去。此時此刻,它又蹦到腦袋裡來了。他站起來,又是一陣左搖右晃,但是卻晃出了一位活潑可愛的上官欽科,正拉著上官彩真的手,朝自己一蹦一顛地跑過來……

  郗祁生,你怎麼搞的?不能這樣兒女情長。郗祁生給自己下達命令,收住了思緒。他使勁地眨了眨雙眼,坐下來拆開了另一封電報。電報上赫然寫著「妻兒野豬咬傷速歸」。八個字像八根鋼針,刷的一下朝郗祁生眼睛刺過來,令他一陣目眩。自從郗祁生接任指導員以來,他像老指導員那樣,熟記中隊每個官兵的籍貫住址家庭成員社會關係,了解個人的成長經歷,摸清每個人的性格特點和業餘愛好,平時處處留心官兵的情緒變化,把思想工作做活做足做在先做到家。他從腦袋裡迅速調出鄒巴璞的家庭情況,透過玻璃窗,遙望西南方,思緒刷地飛到了周扒皮的家鄉……

  周扒皮的家在祖國西南部的一個小山村,上有父母,下有妻兒。村寨依山傍水,山明水秀,風景優美,村民勤勞,民風質樸。據周扒皮說,他家住在村東頭,屋後便是大山,層巒疊嶂,林深樹密,猿猴出沒,野豬猖獗。村里種的苞米紅薯穀物,還沒到收穫時節,就被野獸糟蹋大半。村里養的雞鴨牛羊,也常被咬死咬傷,亦不時有小孩被傷害的事件發生。

  這一天,周扒皮的妻子帶著小孩,上山種地。六歲的小孩到了地頭,迫不及待跑到山坡上逮蜻蜓捉蝴蝶采野花摘鮮果。玩著跑著,就離開母親進到山裡去了。待母親刨完紅薯後,早不見了兒子身影。她叫著喊著朝山里奔去……

  郗祁生不敢再往下想了,他又看了一眼電報,重重地嘆口氣,掏出鑰匙,打開抽屜,取出最近三個月的津貼204元,快步到了前樓郵局,寄給鄒巴璞家裡。回來後,他將兩封電報放進抽屜,又把抽屜里的三封電報抽出來看了一遍:二分隊長莫慈均的「祖母去世」,鄺琮禮的「妻病重速歸」,七班副班長趙昌修的「父摔傷住院」。

  來了電報怎麼處理?老指導員英勇颯鏑向他交接工作時說,在試驗任務期間,凡是來電報告知家人出現病危病故等情況的電報,一律鎖起來,留待任務後再作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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