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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操場巧遇

2024-10-04 08:18:56 作者: 劉慶貴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倏忽之間到了1962年9月。發射試驗大隊組織了一年一度的大中專畢業生入伍集訓,由發射中隊副中隊長刁弋新任隊長,下設三個排九個班,發射中隊和衛生隊編為一排,郗祁生任排長。

  8號樓二樓西頭的一間房間內,住著集訓隊的三名女學員:哈德林娜、凌芸傑和侯玳妮。早飯回來後,哈德林娜三下五除二把武裝帶紮上,用手攏了攏頭髮,戴上軍帽,第一個走出房間。緊跟其後的是侯玳妮。而凌芸傑呢,吃飯細嚼慢咽,到宿舍後還有一套複雜的小程序:漱口,小便,洗手,擦雪花膏,對著小鏡子整理頭髮,再紮上武裝帶,才顛呀顛地跑下去,全排眼巴巴地等著她最後的到來。

  待郗祁生把隊伍帶進操場時,二排、三排已經等好半天了。刁弋新整隊下達了正步訓練科目,郗祁生把一排帶到東側,講解了要領,做了示範,然後開始訓練。幾輪下來,他看到袁友方的動作最為標準,而凌芸傑的動作最差。郗祁生眉頭一皺,讓隊伍立定,讓袁友方帶著凌芸傑出列,到一邊進行單個教練。

  正當練得起勁時,齊司令、侯政委和凌副司令在大隊長穆秋勝、政委張峻弘和參謀長許錦川的陪同下,來到了訓練場。距離訓練場還有50米時,刁弋新用他那特有的男高音喊道:「全體注意了——立正!」然後轉身跑步到齊司令面前,敬禮後報告:「司令員同志,發射試驗大隊新學員正在進行隊列訓練,請指示。發射試驗大隊學員訓練隊隊長刁弋新。」

  「繼續操練。」

  「是。」刁弋新敬禮後,跑回到訓練場,下達了「繼續操練」的口令。

  齊司令、侯政委、凌副司令首先看了三排。排長柯美玫指揮全排走了幾個來回。凌副司令看到三排有不少女學員,笑著對穆秋勝說,今年靶場下決心多接女學員,你們分了多少?穆秋勝說分到51名,凌副司令問他夠不夠,穆秋勝說不夠,最好再多給點。凌副司令說,還不夠呀,你們分得夠多的了。可要說清楚,這51名不全是你的,下放鍛鍊一年後,有的還要抽到計算室、計量站、化驗室去。

  凌副司令對下屬很隨和,下屬和他說話也比較隨便。穆秋勝拉了拉他的袖子,懇切希望到時多留點,因為發射試驗大隊的光棍太多。

  接著首長們察看了二排,最後來到一排跟前。突然,一聲「爸爸」的尖叫聲,從隊列中傳了出來。隨後,一名女學員衝出隊列,直奔首長而來,一下子撲到了凌副司令的懷裡。

  這一舉動,令郗祁生不知所措,扭頭盯著跑出隊列的凌芸傑。正在走正步的學員也隨之一愣,半數人停了下來。其他排的學員也不顧指揮員的口令,或走或停,有的轉過頭張望,有的在原地發愣。刁弋新一看全亂了套,一聲長哨,大喊一聲:「原地休息!」

  

  待凌利峰副司令反應過來,才緊緊地和女兒擁抱在一起。他用手摸著凌芸傑曬黑的臉蛋,問她什麼時候到這裡的。

  「前天到的。」凌芸傑望著凌利峰,嬌滴滴地說,「爸,你不是在蘭州嗎?」

  「是啊!這裡就是蘭州,蘭州市27支局。」

  「這麼巧啊!我來到爸爸的部隊了。」凌芸傑竟然流出了眼淚。她撒嬌地摟著凌利峰的脖子說,「爸真壞,女兒到你的部隊,也不來看我。」

  女兒此話一出,立即刺痛了凌利峰的心尖。他瞪起圓眼,問凌芸傑:「誰讓你到這裡來的?」

  凌芸傑嘻嘻一笑,說:「是黨召喚我來的,也是我自己爭取來的呀。」

  凌利峰一改剛才的親熱,滿臉嚴肅地問:「咱不和你開玩笑。你是怎麼到這裡的?」

  凌芸傑也一改剛才的撒嬌,鬆開父親的脖子,按照這兩天才學到的立正動作,正正規規地站在凌利峰的面前,嚴肅地報告:「報告爸爸,我沒有跟您開玩笑。畢業分配教育時,學校號召有志青年要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您也對女兒說過,要服從祖國需要,聽從組織安排。因此,畢業時,我要求到最艱苦的地方,恰巧部隊到學校要人,我就報名了。不過,部隊挑選特別嚴格,我們首都醫科大學才選上九名,四名男生,五名女生。本人根紅苗正,成績優異,就被選上了。」說完,才正經了一會兒的凌芸傑,又咯咯地笑個不停,上去又挽起了父親的胳膊。

  「就是這個部隊接你們的?」

  「我也不知道是哪支部隊,當時只是告訴我,到清水報到。到了清水,一名軍官把我們接到招待所,第二天火車把我們拉進來,下了火車,又上汽車,就到這裡了。」

  「你媽知道嗎?」

  「我回去跟媽媽說了。媽媽開始不太願意,經過我做工作就通了。她還問我和爸爸商量過沒有,我說等我穿上軍裝,照張相給爸爸,讓爸來個大驚喜。今天你很驚喜吧?」說完又摟住凌利峰撒起嬌來。

  這時,整個訓練場竟成了凌利峰和凌芸傑父女表演的舞台。學員們看到和自己一起訓練的人中,竟然有基地副司令的女兒,有的人驚訝,有的人讚嘆,有的人羨慕,有的人嫉妒。郗祁生看到凌芸傑嬌滴滴的樣子,臉上顯現出了一絲別人不易察覺的嘲笑。穆秋勝、張峻弘、許錦川則從心裡羨慕這一對父女的相逢。齊司令開心地笑著,讓他們父女盡情說說話吧。此時,侯智真看到隊列中的侯玳妮正朝他招手,侯智真朝她微微一笑,擺了擺手,指了指凌芸傑,侯玳妮點了點頭。

  凌芸傑和父親親熱一陣子後,興高采烈地跑回到隊列中去了。凌利峰看著女兒入列後,轉身氣勢洶洶質問起侯智真:「是不是你政委幹的好事?」

  侯智真笑著說:「你不是聽見你女兒說了嗎?」

  齊嘯天也在一旁笑著說:「凌副司令,你父女見面,多幸福嘛!」

  凌利峰怒氣未消,頭一扭,衝著司令和政委說:「幸福個屁!你們怎麼不讓你們的孩子來呢?」

  侯智真一聽,立即向侯玳妮招手,大聲喊道:「侯玳妮!」

  「到!」侯玳妮響亮地回答後,按照才學到的隊列動作,跑步過來,向侯智真敬禮,報告說:「報告二叔,侄女侯玳妮向你問候。」

  侯智真拉著侯玳妮的手,向齊嘯天和凌利峰介紹說:「這是我的侄女侯玳妮。」然後,指著齊司令和凌副司令介紹說:「這是基地司令齊伯伯,副司令凌伯伯。」

  侯玳妮向齊司令和凌副司令敬禮後,很有禮貌地說:「向齊伯伯和凌伯伯問好。」

  齊司令拍了拍她的肩膀問:「習不習慣?」

  侯玳妮據實回答說:「還不大習慣,總流鼻血。」

  齊司令又問道:「你知不知道你叔叔在這裡?」

  侯玳妮說:「不知道。」的確,剛才侯玳妮看見一位首長酷似自己的叔叔,她問了問郗祁生,排長說是他是基地的侯政委,侯玳妮才確認真是自己的叔叔。

  「郗祁生!」侯智真又大聲地呼叫一聲。

  「到。」郗祁生立正後大聲回答。

  「過來看望你的父親!」侯智真對郗祁生,也是對凌利峰,更是對其他人大聲說。

  此話一出,像一枚巨型炸彈瞬間爆炸,震撼了整個訓練場,炸蒙了現場的所有人員。原先大家還在議論紛紛,聽到侯政委這句話後,登時全場鴉雀無聲。正當大家愣在那兒的時候,郗祁生跑到齊司令面前,啪的一個立正,敬禮報告:「司令員同志,您的兒子郗祁生向您報告,在組織和領導的關懷下,我在部隊的大家庭里得到了很好的鍛鍊,沒有辜負您和母親的期望。我要像戈壁灘的胡楊一樣,紮根邊疆,把自己的青春年華獻給祖國偉大的飛彈發射事業。」郗祁生是在向父親匯報,也是向祖國匯報,更是表明他自己「獻了青春獻終身」的決心。報告完畢後,他跨到齊司令的面前,兩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碰撞出了親情的火花。

  齊司令和郗祁生父子相認,沒有刻意安排,但比預先安排更激動人心。侯智真為他倆父子相認而高興,穆秋勝、張峻弘和許錦川為之驚愕。訓練場上的所有官兵,看到此情此景,聽到郗祁生的鏗鏘之聲,都為之震撼,為之讚嘆。在一排隊列中,袁友方帶頭鼓掌,接著,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凌利峰做夢也沒想到會出現如此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他想起了在常委會上研究給郗祁生處分時,是他強烈要求給郗祁生以最嚴厲的處分;在發射場第一次認識郗祁生時,郗祁生的良好表現給了他難忘的印象。想不到,齊司令早就把兒子深藏不露地安排在基地進行著各種各樣的磨練。而剛才自己對待女兒參軍的態度,和齊司令相比,真是天壤之別。想到此,凌副司令用手抹了抹剛才已經扭曲的臉,咽了口吐沫,像是要把剛才說出的話咽回到自己肚裡似的。他整了整衣冠,緩緩向一排走去,把凌芸傑和侯玳妮拉到郗祁生跟前,對她倆說:「你們應該好好向郗祁生學習,既來之,則安之。要干就干好。」

  侯智真政委趁熱打鐵,不失時機地向新學員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同志們,今天我們基地三位領導來看望大家。你們從五湖四海來到我國第一個飛彈試驗基地。這裡是一塊神奇的地方,基地是一個神秘的單位。來這裡幹什麼呢?就是要完成一項神聖的使命。但我也要坦率地告訴同志們,這裡又是十分艱苦的地方。唐代邊塞詩人岑參曾到過此地,寫了一首詩形容這裡的風大。『一川碎石大如斗,隨風滿地石亂走。』你們看,多厲害啊,大如斗的石頭,被風吹得滿地亂跑。要在這種不適宜人居的地方創業,無疑需要一種富國強軍的偉大理想,一種艱苦奮鬥的過硬作風,一種無私奉獻的革命精神,這就要求我們要以場為家,以苦為榮,要有『死在戈壁灘,埋在青山頭』的無畏氣概。」

  「侯政委說得非常好。」齊嘯天司令員接過話說,「蘇聯有一個拜科努爾發射場,最初是為飛彈試驗而建的,1957年發射了世界上第一顆人造地球衛星,1961年發射了世界上第一艘載人飛船,將加加林送上了太空。毛主席已經發出了『我們也要搞人造衛星』的號召,我可以毫不隱諱地告訴大家,我們今後也要在這裡發射衛星,有朝一日也會在此將中國人送上太空,登上月球,到火星遨遊。這個過程,也許是10年,也許是20年,也許是50年100年。這就要求我們,身居戈壁,志在沖天,獻了青春獻終身,獻了終身獻子孫,一代一代將這一光榮而偉大的事業進行到底!」

  張峻弘帶頭喊起了口號:「身居戈壁,志在沖天!」

  霎時間,戈壁上空響徹了氣沖霄漢的口號聲:

  「身居戈壁,志在沖天!」

  「以場為家,為苦為榮!」

  「死在戈壁灘,埋在青山頭!」

  「獻了青春獻終身,獻了終身獻子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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