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丟失資料
2024-10-04 08:17:29
作者: 劉慶貴
第二天吃完早飯,大家坐上周扒皮的車,出了邊防連營門,穿過滿洲里市區,朝南駛去。只見公路兩旁一排排雲松,密密麻麻,向兩邊延伸,直到山坡。再往前走,一下子又成了翠綠的世界:翠綠的草坪,翠綠的山坡,翠綠的海洋,在微風吹拂下,草浪翻滾,猶如綠浪濤濤。就連山頭上空飄著的幾朵白雲,經過風吹色染,仿佛也成了翠綠色。這就是有名的呼倫貝爾大草原,多美啊!車上的人,恨不得多長几隻眼睛。
車子開出14公里,按照「呼倫湖由此向前」牌子的指點,向右拐進了一條土路。車子沿著這條彎彎曲曲的路顛簸行進,就像浪里行舟,一上一下,左搖右晃,車上的人一會兒被拋向車頂,一會兒又擠向後邊。莫慈均一不小心,壓到了瘦小的梅荔虹身上,把她擠得吱哇亂叫。莫慈均不好意思地直說「對不起」,大聲喊周扒皮「開穩點」。
周扒皮嘿嘿一笑,說要想四平八穩就下去走好了。說完,他來了個急轉彎,突然又急剎車。這一下子,把車上所有的人都拋向了左前角,擠成了一團。
梅荔虹從擠壓中直起了身子,突然看見眼前出現了一群羊。一位老人和一位小姑娘正在悠然自得地趕著二三百隻羊,向前慢慢蠕動。羊群就像雪白的團團棉花,點綴在碧綠的草原上;也像天上的朵朵白雲,飄動在蔚藍的天空。她的眼睛越過羊群,前方映出一汪湖水。她使勁地喊:「湖,湖水。」還拍打著郗祁生,問他看見沒有。
郗祁生隨著她的喊聲朝前望去,頓時被眼前的美景驚呆了:碧波蕩漾的呼倫湖,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耀眼的光斑,似一顆晶瑩剔透的翡翠鑲嵌在天地之間,湖泊與草原和諧相接,湖水和綠草渾然相融,天水一色,湖草一體,微風吹來,綠草滾滾,浪花飛濺,真乃人間仙景。
周扒皮也被眼前綠色的草原、白色的羊群、清澈的湖水、碧藍的天空所感染,一反常態地減速慢行,悠悠地開到距離湖邊兩百米遠的地方,緩緩地停了下來。白翠冠瞅著湖水,嚷著要周扒皮再往前開。
「去球,再往前,就把美景破壞了。」誰能料到,一個沙場拼殺多年的老兵,此時此刻想到的竟是不忍心打碎眼前這幅由草地、野花、羊群、碧水、藍天構成的美麗和諧畫面的恬靜和安寧。
下車後,梅荔虹和莫慈均三步並作兩步朝湖邊奔跑,白翠冠、許錦川、王來喜等人緊隨其後。周扒皮把汽車鎖好後,也跑步趕了上來。
郗祁生提著隨身攜帶的保密包,悠然自得地踩在鬆軟的草地上,款款前行。他一會兒看看左邊,一會兒看看右邊,一會兒抬頭仰望著藍天白雲,一會兒俯視著翠綠的草地。他被草地上的一朵朵不知名的小花迷住了,有紅色的、粉色的、白色的、紫色的、黃色的。有的躲藏在草葉下,有的昂首在草尖上,雖然不像那些大紅大紫的鮮花那麼妖艷,卻像一個個小衛士傲然挺立,神氣十足。郗祁生抬起頭,沿著草地由近及遠漸漸望去,被眼前的絢麗多彩的顏色驚呆了:先是草之綠花之紅,再是湖灘之潔白,最後是湖水之湛藍。郗祁生不知不覺走到湖邊,站在柔軟的沙灘上,看著清澈見底的湖水,真想一下子跳到水裡,把這段時間的疲憊、憂慮、煩惱和不快,讓湖水浸泡溶解,隨著浪花沖個一乾二淨……
這時,梅荔虹、莫慈均、王來喜等人脫掉鞋襪,嘩啦啦地下到了湖裡,白翠冠、周扒皮已經走進去十多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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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錦川站在湖邊,大聲吆喝:「別進去太遠了。」說著,他也興致勃勃地脫掉鞋襪,加入到他們戲水的行列。
不一會兒,湖邊湧來了一隊佩戴著鮮艷紅領巾的少先隊員。上百名學生,像剛從籠子裡放出來的小鳥一樣,一個個嘰嘰嘎嘎吵吵鬧鬧地張開雙臂,連鞋子也不脫就爭先恐後地跳進湖裡。
郗祁生把目光移向了這群可愛的學生,目不轉睛地看著這群天真爛漫的孩子們,仿佛也回到了青春年少的年代。
不一會兒,牧羊老人和小姑娘也把羊群趕來了。數百隻羊兒一齊擁來喝水,你擠我搶占去了一百多米的湖岸。這數百隻羊一起把頭伸向湖面,即刻發出了嗦嚕嚕的吸水聲。
郗祁生被這一幕幕鮮活壯觀的畫面驚呆了。他暗自思忖著,這羊群有思想嗎?有紀律嗎?為什麼能如此統一行動呢?
郗祁生正在痴痴遐想,突然聽到一聲大喊:「有人溺水了,快救人啊!」他豎起耳朵,抬頭張望,只見在離他五六十米處,有幾個學生慌慌張張地高聲呼喊,一位老師模樣的男人指手劃腳地喊叫:「有會游泳的人嗎?救人啊!」
一個四十多歲的女老師一邊脫鞋,一邊朝水中的學生大喊:「阮景亮,你不會游泳,不能過去。」這名叫阮景亮的同學見到有同學沉入湖底,毅然向溺水者撲去,但沒走幾步,他也在湖水中掙紮起來。
那個喊叫的男老師一把拉住女教師,說:「巫校長,你不會水,不能下去。」說完又大聲呼喊:「誰會水,快救人啊!」
郗祁生聽到「救人」的第一聲就飛跑過去。他分開眾人,跑到那個男老師跟前,問道:「人在哪?」
那個男教師朝湖中指去,郗祁生順著手指方向,看到一個女生正在湖水中一沉一浮地掙扎。他也顧不上解衣脫鞋,飛身跳入湖中,一個潛泳,早已出去了七八米,又用速度最快的自由式,三下五除二劃到了離岸邊三十多米的湖中,一把抓住了女生的衣襟。求生欲望強烈的女生,正在亂抓亂打,觸到了郗祁生,一下子將他的右手和右肩膀死死纏住。郗祁生按照水中救生的要領,使勁掰開她的手,用左手托住她的後背,抽出自己的右手,以仰泳的姿勢把她帶回岸邊。王來喜、許錦川也先後趕到。許錦川幫著郗祁生把女生托起放到岸上。王來喜沖向另一名溺水的男生,也順利地將他救了上來。
郗祁生跪在沙灘上,將女生臉朝下放到自己半跪的膝蓋上,輕輕拍打她的背部,不一會兒,女生哇哇地吐出肚裡的水。郗祁生放她仰臥在沙灘上,用右手拇指使勁地掐她的人中穴。
郗祁生對剛才大喊大叫那個男老師說:「找件衣服給她蓋上。」那位被人叫做巫校長的立即脫下自己的上衣,幾位學生也紛紛效仿,脫下衣服,蓋在兩位溺水學生的身上。
郗祁生兩腿分開,面對面地跪在女生腰際兩側,左手捏住她的鼻子,右手托住她的下巴,深深吸了一口氣,俯下身體,嘴對嘴地向她吹氣,然後用雙手按壓她的胸部。如此反覆進行,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女生終於有了微弱的呼吸,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她看見陌生的郗祁生、許錦川,又看到了站在身旁的巫校長和她的班主任,掙扎著要起來。巫校長蹲下去,親切地對她說:「不要動。是解放軍叔叔救了你。」那個女生聽了後,眼睛裡滾出了幾粒晶瑩的淚珠。
郗祁生看見溺水女生已經脫離危險,和許錦川站了起來,悄悄地退到一邊。此時,王來喜和白翠冠也把那位男生搶救過來了。
那位大喊大叫的男老師拉著許錦川的手,感動地說:「謝謝解放軍同志!我是滿洲里六中的老師,感謝你們救了我的學生!」
巫校長也緊緊地握著郗祁生的手,連聲說:「謝謝!謝謝!我代表學校和學生家長真誠感謝你們。」
許錦川笑著說:「沒什麼,這是應該做的。」
巫校長問:「請問你們是哪個單位的?」
許錦川含糊地回答說:「外地來的。」
巫校長又進一步問:「請問可以告訴你們的姓名嗎?」
「不必了。」許錦川不無得意地說完,跟著水淋淋的白翠冠、王來喜、郗祁生迅速離開。走了幾步,他回過頭來,對巫校長和莊老師說,「以後組織活動要注意安全。再見!」
「再見!」那個被救起的女同學和男同學也掙扎著站起來,向許錦川、郗祁生等人揮手致謝。
許錦川、白翠冠、郗祁生等人上車後,梅荔虹關切地說:「隊長,你們把濕衣服脫下吧。」說著,她把自己的上衣脫了下來,遞給了許錦川。
「謝謝你!不冷。」許錦川推辭地說。
「穿我的。」莫慈均脫下了衣服,遞給郗祁生,發現郗祁生沒戴眼鏡。他驚訝地問:「你的眼鏡呢?」
郗祁生習慣地用手一摸鼻樑,這才感覺到自己的眼鏡沒了,再一摸,臉色頓時煞白了。「停車!」郗祁生驚叫一聲。還未等車子停穩,他一個箭步衝下車,朝湖邊飛奔而去。許錦川、王來喜一愣,也跳下車,追了過去。
郗祁生到了湖邊,氣喘吁吁地問巫校長和莊老師:「看見包了嗎?一個黑色的包。」一邊說,一邊比劃著名。
「包?沒看見。」莊老師搖了搖頭,隨後大聲地問他的學生,「有沒有誰見到一個黑包?」
許錦川趕到後把郗祁生拉到一邊,問怎麼回事。郗祁生沮喪地低著頭說,保密包丟了,眼鏡也沒了。許錦川立即吩咐大家分頭去找。白翠冠、王來喜、周扒皮朝西,莫慈均、梅荔虹朝東。他們仔細搜尋,逢人打聽。莫慈均、梅荔虹還追到高坡上詢問了牧羊老頭和小姑娘。一個小時過去了,該找的地方都找了,該問的人都問了,一無所獲。
大家又一次上車,個個垂頭喪氣。郗祁生拼命地回憶著剛才救人的細節:手裡拿著保密包漫遊在湖邊沙灘上……聽到「救人」聲後,飛奔過去……問莊老師……下水潛泳前進……碰到女學生……女學生纏住他的右手……推著女學生往回走……上岸急救……
想到這裡,郗祁生說要再回去找一次。按他的回憶,最有可能是下水後救人那一段時間丟失了。
「周扒皮,把車開回去。」許錦川當機立斷做了安排,他和王來喜、白翠冠、郗祁生到湖中尋找,讓梅荔虹和周扒皮在岸邊瞭望,其他人在淺水區找。
按照許隊長的分工,大家默默地行動著尋找著。每個人都很認真,都盼望奇蹟在自己面前出現,或者能夠儘快聽到同伴中出現奇蹟。
許錦川心中有一股說不出來的苦澀。本來,他已經為遲遲接不到液氧而苦悶,眼下又丟失了保密資料,他作為中隊領導和這次外出的負責人,這個責任怎麼負得起呀!此時,他又從心裡埋怨起白翠冠:要不是他昨天出這個「餿主意」,今天也不會發生這件事。他更怨恨郗祁生:你是負責安全保密的,你管好自己的東西就行了,非要逞能去救人;救人也行,你把包給其他人啊,這下子可好,捅出這麼大的漏子。許錦川越想越氣惱。
王來喜心裡更著急。郗祁生是他分隊的幹部,本來是救人做好事,卻出現了丟失保密包的事故。這事非同小可,分隊今年的先進肯定砸了,郗祁生也免不了受處分。
白翠冠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來湖邊玩是他的主意,他還打包票說出了問題由他負責。這下子可好,這個責他負得起嗎?想到後果,他有點替郗祁生惋惜。郗祁生也太過鋒芒畢露了,平時處處顯示自己,這也是他自食其果,怪不得別人。想到這,他心裡露出了一絲得意的暗笑。這時,他感到腳下踩著了一個硬物。他趕忙彎下腰去,用手在泥沙中一摸,拿出一看,是郗祁生的眼鏡。他高興得正想大喊,轉念一想,不能這樣便宜了他。隨手把眼鏡放到衣袋裡。他看了看旁邊的王來喜,正從水下鑽出來,手裡捏著一根漚成黑色的木棍,氣得哼了一聲,復又扔到湖中十幾米遠的地方。白翠冠看王來喜的著急勁,頓時感到自己太狹隘了,畢竟是自己的同志,應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他把眼鏡從口袋裡拿了出來,吸了口氣,潛到了水下,再次起來時,大喊一聲:「我找到眼鏡了!」
郗祁生過來一看,果然是他的眼鏡。他接過來戴上,緊緊握住白翠冠的手,連連感謝,說著又把眼鏡取下來,抹了抹眼睛裡的淚和水。
郗祁生站在白翠冠摸到眼鏡的地方,又一次回憶了救人前後的經過和路線。他確定,這就是被女生纏繞的地方。按此推斷,要是當時手裡還拿著保密包的話,應該是在這裡丟掉的。他和白翠冠又在周圍摸了幾遍,幾十分鐘過去了,毫無收穫。他想還有一個最大可能是在潛水之時把包丟掉的。他又朝著相反方向,一點點地摸索和踩踏,把踩到的三塊石頭和一根樹枝,也拿出水面仔細分辨。又過了30多分鐘,四人反覆尋找,終無所獲。
許錦川想,那麼大的保密包,只要掉在湖裡,說什麼也找出來了,他只好十分無奈地宣布「到此為止」。
郗祁生站在湖裡,呆呆地看著一個個疲憊不堪的戰友,默默地走上岸。看著大家無精打采地上車了,他才拖著千斤重的雙腿,慢慢朝前移動。
「不。」郗祁生突然大叫一聲,轉身又朝湖裡奔去。「包在那,包在那呀!」他喊叫著一頭扎進湖水。
許錦川、王來喜一看,噌地躥下車,飛快地衝到湖中,將郗祁生拽出來。
「不。我要找到包,我要繼續找我的包!」郗祁生發瘋地對許錦川、王來喜又踢又鬧,死活不願上岸。
許錦川和王來喜像拎小雞似的把他拎上岸,架著他回到車上。上車坐定後,許錦川板著臉說:「今天的事,大家不要議論,作為一條紀律,誰議論,處分誰。郗祁生也要想開點,聽候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