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巴山情悠悠
2024-10-04 07:55:08
作者: 鄧鵬 主編
二〇〇四年勞動節,十幾位一九六四、一九六五年下鄉的東嶽林場老知青——當年稚氣未脫的半大小伙、豆蔻少女,今日已是兩鬂染霜的五旬老漢、半老徐娘,值此上山下鄉近四十周年之際,牽著孫女、帶著家眷,在林場知青會長陳曉年率領下,集體踏上了重返大巴山之旅。
大巴山以其寬厚的臂膀,迎接了這群來自山城重慶的客人。短短几天,卻情綿意長,度過了一個極有意義的「五一」黃金周。
剛抵達州火車站,迎接我們的兩部車子已靜候站外。文永昌,這位一九六四年下鄉的重慶崽兒,知青中的秀才,現任達縣教委書記。夫人劉莉婭也是重慶知青,是達縣教師進修校語文教研組特級教師。他們已有了一個可愛的外孫。我們巴山之行的第一站,吃、住均由他們夫婦操辦,可忙壞了我們的文書記哩。
第二天早晨,我們冒雨搭上了開往東嶽鄉的客車。車雖在行進中,可大家的思緒早已飛向林場,飛向各自落戶的生產隊……
回到東嶽鄉,我們見到了當年的場長袁烈孝。他頭髮早已花白,身體健康,聲音洪亮,地道的巴山俚語質樸、親切。聽說我們即將返鄉的消息後,他全家早就迎候在家門口。我們採納了已定居重慶數十年,這次隨隊回鄉的、土生土長東嶽鄉的上門女婿趙繼昆的建議,依照當地最隆重的習俗,買來了鞭炮。一陣「劈劈啪啪」的爆竹聲中,獻上了知青們對老場長及其家人的衷心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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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見面,他竟一字不差地叫出我們每個人的名字。只有女知青熊薇讓我們的場長的眼力犯了愁:個頭較數十年前冒了一大截不說,一頭剛染的金髮,還真以為是哪位知青娶的「外國女郎」呢。
在場長家,紛紛打開了話匣子,談起林場舊事,恍如昨日。問及和藹可親的老社長何光前和樸實善良的林場指導員李清泰,聽說他們剛過世,知青們深感惋惜,並為未能相見而萬分遺憾。
場長夫人給我們端來了香噴噴的醪糟煮荷包蛋。嘿,真正的土雞蛋喲!硬是吃在嘴裡,甜在心窩!
場長在鄉鎮招待所特地設午宴款待了這群昔日的士兵。席間,彼此頻頻敬酒,互致祝詞:祝大家吉祥、順利,日子更火紅!願不久的將來再次喜相逢!
告別了老場長,我們開始了進山看林場舊址的行程。
在東嶽林場舊址處,一片荒地呈現眼前,當年留下我們悲歡的房屋已不復存在。隨著上山下鄉的結束,四十年前的社辦林場已經成為歷史。
合影后,我們邁上了更艱難的行程,繼續翻山越嶺,去尋找孫惕菲的塞地。雨下個不停,此時我們的鞋子裡面是雨水,腳在鞋裡「泡湯」,地下是泥漿,行走路滑,一個個似在「扭秧歌」。幸好無人摔跤。
老天有意考驗我們的意志,雨越落越大。路——其實沒有真正的路,越來越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了山頂。我們朝山那邊孫惕菲曾經落戶的溝里大聲呼喊:「孫——惕——菲——我——們——來——看——你——了——」但聞群山回應,餘音裊裊……我們邊走邊打聽,終於「溜」至半山坡,在孫惕菲的自留地里找到了她的墳墓,墓碑上刻有孫伯父撰寫的對聯:「亦師亦母恩未報,別夫別子願成空」(筆者註:上聯以兒子雪凌口氣抒懷,兒子也是孫惕菲的學生,下聯從逝者孫惕菲角度表意,立意頗為新穎)。字跡上的紅油漆有些已脫落。旁邊是部孫惕菲的丈夫鄧庭才的墓。1997年,鄧庭才騎摩托外出辦事,意外死於車禍。
知青陳啟玉捧出早已備好的香燭紙錢。她代表女知青,我代表男知青,各持點燃的香燭向孫惕菲的墓三鞠躬。接著就燒紙。我們默默地向不幸早逝、長眠異鄉的孫惕菲致以深切的悼念。願青煙化為信使,捎去所有知青對她的問候和祝願——孫惕菲,你兒子雪凌現在長成高大、英俊的小伙子,工作稱心,快要結婚了;女兒雪婭已經安家,有了一個小孩,日子雖不富裕,但夫妻恩愛;你爸爸八十高壽,身體硬朗,與繼母羅阿姨和諧、幸福。孫惕菲,你永遠安息吧!
第二天下午,知青們各自回插隊「娘家」走訪鄉親、舊友,歸來後,又集體去雙龍鄉看望重慶女知青萬遠智。她曾與孫惕菲同隊,先在大隊教書,與復員軍人張映才結婚後,就調至雙龍鄉中心校任教多年,今年初退休。她工作潑辣,為人爽快。丈夫勤勞善良,待人誠懇。他們的婚姻很幸福。女兒現在西藏電視台工作,已添外孫。萬、張夫婦以豐盛的晚宴熱情款待了我們。臨別,還給每位知青送了一小袋自己醃製的地道農家味的鹹菜。小小鹹菜寄深情,但願來日再相聚!
巴山之行即將結束,那一天,久違的太陽露出了笑臉。應重慶女知青王澤夫婦的盛情邀請,我們來到了達州市第一中學。「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她不顧身體羸弱,與丈夫唐恭忙裡忙外,那高興勁不提了!他們設午宴款待了我們。
王澤與我同學,是學校推薦的幾位考四川美術學院附中同學中唯一的女生。她文靜善良、為人謙和。現在學校管理電視教學,即將退休。
丈夫唐恭舉止文雅,頗有學者之風,是一九六四年高中畢業奔赴大巴山平昌縣的重慶知青,現教化學。悼念孫惕菲的最佳對聯出自他的手筆,是文理全面發展的綜合型人才。
在極左歲月,他們的家庭因所謂海外關係(父親在台灣)在政治上遭受的迫害不堪回首。一九六九年,共同的遭遇,相似的情趣把他們緊緊相連,成為患難與共、相濡以沫幾十年的恩愛夫妻。他們未能回重慶,而將自己的青春與才華貢獻給了大巴山。
他們愛情的結晶,女兒瑕瑜現在美國攻讀分析化學博士學位。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在知青中便流傳他們家教有方的故事。對女兒近乎嚴酷而又不乏溫情的磨難教育,而今收到了豐厚的回報。女兒讀小學時,體能上要求:每天清晨必須圍繞操場練長跑,颳風下雨雷打不動;常年堅持冷水浴。人格上要求:待人真誠、正直、富於同情心,一切學會自己動手。學習上要求:不爭名利,但求上進。俗話說得好,種豆得豆,種瓜得瓜。女兒從中學直到大學,體育競賽多類項目榮獲冠、亞軍,均得益於強健的體魄。學習上始終處於中、上游。這次見到他們女兒的照片,容貌端莊娟秀,身體健美,像位小伙子。
在為我們送行的宴席上,王澤夫婦與大家共憶知青誼,同敘老鄉情,激動、興奮、依依不捨。易酒精過敏的韓培楚也顧不得那麼多,開了戒,連抿一口酒就臉紅像關公的我居然也飲了一小杯……
下午,我們踏上了返程之旅。隨著火車緩緩起動,大巴山慢慢向後遠去,我也漸漸沉入翩翩遐思……
人是大自然的子民。而當今「開發熱」「房地產熱」席捲華夏大地,本來環境質量較差的重工業城市重慶更是人滿為患,大廈林立,儼然人的海洋、水泥世界。若有機會舊地重遊,去風景如畫的大巴山,喝一喝純淨清甜的農家井水,走一走散發泥土氣息的田間小道,聞一聞禾苗花草的縷縷清香;看一看林木疊翠的連綿大山;聽一聽婉轉悅耳的啁啾鳥鳴。與淳樸的山農回首往事,和昔日舊友展望明天,這是一種多麼愜意的田園情趣、農家歡樂啊!
回望巴山悠悠歲月,我的勞動汗水在這裡揮灑;我的思鄉眼淚在這裡流淌;我的無價青春在這裡消磨……縱然失意多於順利、困苦多於甘甜;縱然這裡曾經是成千上萬「狗崽子」們的「流放」之地,但卻得到了寬厚的大巴山父老鄉親的同情與呵護。他們是老知青真誠的朋友,他們是大巴山真正的脊樑。
歷盡滄桑的大巴山歲月,那是我人生充滿酸甜苦辣的一筆寶貴的精神食糧!這就是為什麼我返城多年卻幾度重遊大巴山的緣故,僅僅以「懷舊」二字遠遠不能概括我對大巴山的情懷。
直到今天,我最愛聽的歌曲還是《回延安》《再見了,大別山》,因為它激情充沛,寄託了濃郁的鄉情!我最愛拉的二胡曲還是《喜送公糧》《喜唱豐收》,因為它旋律優美,展現了田園的風光!
今生今世啊,剪不斷的大巴山緣,割不斷的大巴山情!
再見了!大巴山——我的第二故鄉!